《奇迹男孩》里有一幕:外婆对维娅说:“I love you more than anything in the word,and you are my favorite!”
我想起了我的外婆。
文/玲玲的00
壹
外婆家的老房子,小石子铺就的小院儿,石缝里长满“蝴蝶花”,与此相配的还有一种已经记不得名字的小花。蝴蝶花极难养,小花却好活得很。小花形似小菊花,花朵异常饱满,粉的,白的,黄的,还有杂交出来粉白的,都是外婆一小粒一小粒花籽撒进石子缝里的。一年又一年,晚春生初秋灭。精心呵护过完第一个春夏秋,后面的每个年岁只需移栽,过分繁茂的花簇拔出来压进枯死掉的石缝里。一整个夏天,踏进外婆的小院儿里,才叫真正的脚底生花。红的,绿的,黄的,粉的,都在脚下。推开院门,喊一声:“婆,我来啦,你在哪儿呢?”正对着院门的屋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外婆是劳苦一辈子的人,外公早年去世后一家人的生计就是她叮叮当当在纺线架上的一根一根丝里扯出来的。后来大姨长大出嫁,舅舅成家,妈妈出嫁,日子越来越好,外婆还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梭子,她说“闲着浑身疼”,要强了一辈子的老太太撅起来也是只能让人无奈垂头叹息的。外婆依旧乐此不疲踮着脚颠颠儿地忙着她的纺线事业。
叮叮当当的纺线声只停一小会,这一小会里,小屋的桌上会摆满吃食。凉拌香椿芽,豆角饼,馓子,还有各色各样外婆从寺院带回来的供果。听妈妈讲外婆半路信佛的,大概是儿女各自成家之后一个人的孤寂,又或者是二姨因家事纷争意外离世之后。苦命的老人本该颐享天年享受儿孙承欢膝下,大姨父又因病英年早逝独留她心爱的大女儿重蹈她的覆辙。自此,佛便成了外婆余生唯一的信仰,唯一的精神寄托。
“供过佛祖的东西可灵验了!你要多吃点儿!”
光吃是不够的,外婆总还要拿下供桌上的供品塞我手里揣我兜里。大概所有的好运气也和外婆有关吧!从小到大早已数不清有多少次她在佛前写下我的名字郑重跪拜祈求菩萨保佑,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清晨黑夜她一个人企图为佛为我们掸去尘世的灰。外婆是真正善良的人,她对人的好都是以我的名义,以她的孩子,她的孙子的名义,可唯独没有以她的名义。
山寺桃花始盛开,外婆老房子门前的花花草草也该抽新了。又想起外婆院里那颗粗壮的香椿树,砸吧砸吧嘴,离乡人空虚的是心也是自此永远填不满的胃。鱼肉海鲜山珍海味吃多了,越来越想念的竟然也唯有那一小碟寡淡的凉拌香椿芽。
香椿树生来就会长得很高很直,直往天上蹿。外婆佝偻着腰够不到,矮处的也不够摘来分给儿女孙子们吃。于是她就望着树梢在叮叮当当的纺线声里等啊等,等到有一天儿女带着小孙子推开院门撒着欢儿跳过铺满小石子的小院儿喊一声:“婆!你在哪儿呢?我来啦!”
贰
大姨家先前的院子和外婆的小院儿相仿,小石子铺就而成,石缝里长满小花儿。唯一不同的是,外婆小院儿门口长的是香椿树,大姨家院门口长的是梨树。香椿树枝繁叶茂,梨树挂的果每年都会压断枝丫。香椿树和梨树下藏着孩子大人们久远的欢愉,香椿芽和脆梨里带着渐行渐远的年岁现在找寻不到的味道。
大抵是对小院儿深入骨髓的喜爱,起初不只我家,清朴的人家院子均由小石子铺就,只不过,石缝里有的长了青苔,有的长了杂草缠了藤蔓,栽花的种树的倒也七七八八什么都有。
见过许多豪华的质朴的小院儿,却依旧独爱外婆的小院儿。小院儿里有间小屋,里面装满了外婆糊的花束灯笼,那是小城农家人特有的正月十五玩乐装备。外婆手巧,花束再难也做得出来,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不散不倒跟真的一样。该艳丽便绝不寡淡,该素雅便绝不妩媚。正月十五的节会是整个小城人寒冬结束初春开始的标志,十里八乡的老婆婆小媳妇都要来找外婆讨教个一两手再回去。
小城越来越年轻了,外婆的小院儿显得格格不入。小院儿推倒再建起来就变成了时尚漂亮的小洋楼,大姨家的小院儿也不见了踪影。
随小院儿而去的,是小屋叮叮当当的纺线声,是正月十五藏在外婆脸褶里的欢愉,是我迷迷糊糊的孩童记忆,是那些去了天堂的身影,是深埋心底的是清香溢满嘴的香椿芽,还是那些一个个迫不及待长大奔向生活渐行渐远慢慢老去的人。
后来我知道了那不叫“小石子”叫“鹅卵石”,“梨”和“离”也是同音。突然想起外婆,是不是又在寺院里拉着老朋友翻着经书唠话呢?也是后来啊我才理解,青灯古佛里,藏满了外婆那一辈人无处倾吐的生活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