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蜿蜒向上,又蜿蜒而下,也不知道饶了几座山,终于能看到远处的寨子。木制房屋聚集在一起,在半山腰的某个角落,车子越往里面寨子越多,有时也从寨子穿过。偶尔有几个穿着一身黑的苗族人在路上走着,戴着斗笠或者背着竹篓,有的就坐在路边,话不多也不太笑,女人头发编着发髻,凝神看着远方,我想跟着她们的眼睛,没能跟上,她们眼里没有东西,也没有注视着她们的我们。
苗族的祖先蚩尤勇猛无比,是上古时期黄河下游及长江中下游九黎部落的首领,自从与皇帝炎帝联军之战战败并被杀于逐鹿之后,苗族人开始了漫长又曲折的迁徙之路。五次大迁徙,多次逃亡的命运驱使苗族人大多居住在深山,苗寨依山而建,生活简陋,也因此保留了较完整的民族文化。如今的黔东南一带,这样的寨子依然存在,我们慕名而来,车子在一个寨子停下了。
走进寨子,沿着寨子的石梯向下,有户人家吊脚楼下小木门虚开着,我悄悄推开门,里面黑压压的一片,只有一扇小窗户照进些许微光,四周都是镶了一层灰的杂物,这房子的所有物品看起来都像是有了年代了,房子中间有堆火光,屋主人在烤东西,火堆旁边是镶了灰的烧水壶,屋子的主人显然不会在意这些,这是他们生活的常态。
主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苗族女人,盘着发髻穿着黑色上衣黑色短裙,我敲门问老人能不能进,老人一开始不太明白来意有点犹豫,后来同意了,边烤手上的东西边转过头看着我们,只回答不说话,每回答一句脸上带着很实在的微笑,对于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似乎手足无措起来。
那团火在这个黑色为主调的老屋子里成了一道风景,它是唯一有颜色、唯一有活力的。火光把附近照得微亮,旁边的烧水壶透着若隐若现的光,比起如今很多文艺咖啡店创意的旧物摆设,这里更加真实,它不是摆设,不是贴近生活而是源于生活。
老人手上烤着的东西,仔细一看让我大跌眼镜,是一只被细木头串起来的老鼠。后来才得知这里的老鼠吃竹笋长大的,是可以吃的,但这个屋子的漆黑、简陋和破旧依然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不曾想过远在大山深处的这个苗寨女人,让我赤裸裸地看到他们如今生活着的样子。
幸好有那一点点火光,稍稍安慰了我当时七零八落的心,我们虽不曾相识也不曾会有再次接触的机会,我却不由地心疼这个老人,儿女外出打工,这个苗寨女人一个人守着老房子,守着这个生活了一辈子的寨子。
这个寨子便是最后一个枪手部落——“岜沙苗寨”。身上一身黑、头发只留中间一撮、带着头巾、背着长枪、抽着大烟,岜沙男人就是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形象,很容易记住、也只能记得这个画面。
男人们坐在一起聊天,背着抢眼的枪,女人们坐成一排安静地绣衣服,偶尔才轻声与旁边的人说几句话,他们在等着演出,一场简单的、为游客展现当地特色的演出。男人们表演完一段,继续扎堆聊天,该上场了再接着演;女人们表演完马不停蹄开始绣衣服,绣完演,演完绣,争分夺秒。
这些年轻的苗寨女人也穿着黑色衣服和短裙,多了一件精致的苗绣肚兜,格外吸引眼球,有的头上再插几朵花,说话轻声细语,多可人的姑娘们。同行人很喜欢她们的肚兜,问姑娘们卖不卖,有的摇摇头,有的直接不愿意理睬,其中有个小姑娘羞答答地小声说她们卖了自己就没得穿了,她说她们还得干农活呢。
年轻的苗寨女人,她们绣得一手好工艺,她们还下地干农活,她们也依然在每个盛大的节日或者每场演出中尽情地载歌载舞。每一个苗寨女人,都是勤劳而又心灵手巧的。
苗族女人的手工刺绣是从小开始培养的。苗寨小女孩会习惯于鸡鸣狗叫的环境,在房子挨着房子的寨子里寻找伙伴嘻戏,会在某个黄昏时刻逗着家门口大狗后面跟着的四只小狗,也会在某个窗户里透进阳光的早晨,跟自己妈妈或者奶奶学习刺绣。
当你看到那么小的孩子,睁着一对大眼睛,聚精会神地学习她们生下来就该学习的针线活,我想你也一定会像我一样立刻喜欢上这个小女孩。光阴会带着她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穿上美丽的独一无二的肚兜翩翩起舞;岁月会空洞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时不知剩下的是空虚寂寞,还是寨上生活的回忆,又或者,剩下的是远方呢。
注:本文图片引用“跟着南山看世界”摄影团人员拍摄作品(图1图2出自李老师;图3出自南山老师),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