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封沉在海底的定海仙人，昏睡千年万年，却被一只猴子唤醒。

猴子替他拍落身上的礁石海泥，一脸贼兮兮地仰头看他：“我缺件趁手的兵器，你愿不愿意随我？”

他垂眼看着面前又瘦又小的猴儿，问：“你会些什么？”

猴子挠挠头，又挠挠腮：“七十二变、筋斗云。”

他闭眼：“这些不上台面的小法术，搁在天上任何一个神仙都会。你还不配请我。”

“所以我才需要你呀，”猴子笑起来，“有了你，我还怕这天下不成？”

他心念一动，化作金箍棒，入了猴子的手里。

天庭大门忽然被一个手持铁棍的无名小辈捅破。

十万天军派去，四大天王派去，却无人能拦住它一个，铁棍横扫之处，地动山摇寸草不生，最终，它一棒打在了如来的头上。

定海仙人飘飘然站在如来身边，抬眼看着对面孤零零的猴子：“不可。他是佛。”

猴子低下头看，双手空空如也，那支助它横扫千军以一敌百的铁棒早已不见。猴子抬头问仙人：“佛犯了错，却不可？”

仙人合袖垂目：“这世上，只有一个佛。”

猴子惨笑一声，颓然倒地：

“我知道了。”

猴子被压在五指山下，风吹日晒五百年。

猴子被一和尚所救，路上又遇上一匹野马，一头肥猪，他静静躺在猴子耳朵里，听着这聒噪师徒们一路上叽叽喳喳。路过流沙河时，河里妖怪太盛，那猪不敌，怂恿猴子下水，猴子犹豫间，他直接从它耳里飞出，一棒将那河底的水妖挑出，掼在岸上。

猪惊讶万分：“猴子……猴哥，你那是什么兵器？”

他不语，只悄声钻回猴子耳朵里，等待何时它再唤他出来，一棒杀敌。

猴子掏掏耳朵，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我记性不好，几百年前的东西，早忘了。”

水妖变成了一个秃头夜叉，也加入了和尚的队伍。

水妖问和尚：“我是受观音大士指点，在此等候取经人，但不知取经人为何要取这趟经？”

和尚挠挠头：“我说……是为了拿回去倒卖赚大钱你信吗？”

水妖问猪：“那不知这位师兄是因为……”

猪笑笑：“吃你的饭，走你的路，问你娘个腿。”

这些个师徒都有病……水妖咽了口馒头，不敢再去问猴子。

猴子眼睛直勾勾望着西方天空，一副执念不成誓不为人的样子，好像……更可怕。

一路上猴子从来没有沾过水、洗过澡，连入海找龙王都是捏的避水诀，到达西天时，猴子已臭的十里之内，无人敢进。

所有人进大雷音寺前都要沐浴更衣，以示脱离俗尘，和尚和水妖早早去泡了温泉，连猪也都洗的香香嫩嫩，像是马上要上锅蒸。只有猴子抱着衣服，看着热池子里氤氲缈缈的雾气发呆。

“猴哥还不去洗？”猪哼哧哼哧地擦着头上的几根绒发。

“就去的。”猴子愣了半晌，掏掏耳朵，将那绣花针似的铁棒往猪怀里一扔，跳入池中。只剩下那被棒子压的动弹不得的猪在岸上挣扎：

“猴、猴哥……救我！”

师徒四人进了大雷音寺，跪拜于佛祖殿前，听受封赏。

和尚坐到了他前世都未曾得的位置，野马被封了八部天龙，水妖被封了金身罗汉，连肥猪也被封了净坛使者。大殿内，只剩下那只矮矮瘦瘦的猴子，佛祖垂目：“猴子，你想要什么？”

猴子面无表情的，一字一句地说出声：“这世上……不该只有一个佛。”

“我要当佛。”

如来笑起来：“我准你……但你可知道，‘佛’是什么？”

佛祖挥袖，殿下的猴头瞬间碾灭成灰，神魄俱散。

“‘佛’，即是无。”

肥猪紧紧拽着手中不盈一握的小铁棒，他答应过他的师兄，要将这铁棒安全送回东海，永世封沉。

猴子进雷音寺时没有带武器，附在铁棒上的定海仙人也不会晓得，那个当年与他一起打上天庭，以一敌万的猴子已灰飞烟灭。

他只觉得身边的海水气息有些熟悉，与几百年前那片海域的海水无异。他依稀记得，那时有一双手，轻轻拂去他身上的淤泥青藻，将他从暗无天日的沉睡中唤醒。

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穿着道士服，笑起来眼睛晶晶亮亮的姑娘。

姑娘一头褐色长发飘荡在水中，像海藻，道袍的衣袖随着水波晃晃悠悠，姑娘有些恼怒：“这样总被人嘲笑，连山上的野猴儿都敢笑我，我要告到如来那里去，天生的柔弱样子也有错了？”

他听了，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样的法力，莫说见如来了，还没摸到天宫的门就被人扔下来了。”

“那我该如何？”

“变作个野生狂兽的模样，不由分说打上凌霄殿，这般天宫的人才知道还有你这号人物。凌霄殿都趟过，这天上地下还有哪个敢不敬你？”

“好啊！”姑娘笑起来，“有了你，我还怕这天下不成？”

他心念一动，化作金箍棒，入了姑娘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