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行囊

自从母亲离开以后,父亲一直不在自己生活的状态中。直到今天的反思,我们才明白,在母亲和父亲共同生活的几十年里,母亲以自己谦和的姿态,慢慢的成为了这个家庭的主心骨。我们,包括父亲都已经习惯在她的指导下生活,虽然表现出来的,似乎是父亲的意志。失去了母亲,我们已经长大成人,独立在这个社会上生存。我们的圈子里,本就没有母亲,所以,失去母亲,在我们的周围,别人感觉不到一丝的变化。但是父亲的世界,却完全改变,他不知道每天要怎样的生活,没人和他说话,没人替他做饭,没人替他洗衣服,他感觉不到自我的存在,没有人在执行他的命令。他仿佛一个将军,失去了士兵,而他自身,却无任何的执行力。

过年回家,看到父亲的窘境。兄妹们迫切的要他离开老家。不能再忍受他一个人在家,自己做饭,自己洗衣。虽然他老说自己生活的很好,有钱,有自由,但是一个冬季的拉肚子,证明了他的生活是多么的悲惨。可以想象,一个北方的男人,一辈子不做饭,不洗衣的男人,如何能做好自己的三餐,保持健康和卫生。

父亲自己也在种种的不顺中,要逃离老家,所以年后早早的来了我这里。处理了家里所有的地,包括自己的苹果园。带来了所有的衣物,包括冬季的。父亲是要长期的和我住在一起了。

但是父亲却是难以适应南方的生活。包括依然无法消除的寂寞。我和妻每天上班。整个的白天,都留下他一个人在家。晚上,只有妻子回家。我基本只有周三才能回去,到家基本上就7点了。所以我能陪父亲的,只有周三的晚上和周末时间。我理解父亲的寂寞,所以每天我在家的晚上,我都陪着父亲,陪他聊天,陪他看中央台的电视。好在妻比较喜欢北方的文化,对父亲的渊博很感兴趣,总是和父亲谈一些东西。

对于吃饭,虽然我给了足够的钱,让他去买,但是即使一份在我们看来最便宜的10元的水饺,也被父亲认为是昂贵。所以他仍自己做饭。好在城市里,不用生火。我认为他可以忍受。父亲的饮食习惯仍然不能改,他要按陕西老家的习惯,每天吃两餐,分别是上午10点和下午3点。所以为了迁就我们,他每天得吃4顿饭。父亲爱吃面条,每个中午都是他的自由时间,他可以自己做面吃。父亲很想体现自己的价值,每个周三都在等我回家,要给我做面。周三,是父亲期待的日子,他可以表现自己。也可以和我团聚。可惜,南方的妻,不懂得面的好处。周三的饭,通常是我和老爸吃,妻在外面吃了再回家。周末,父亲是不用做饭 的,我们通常是外面吃大餐。

父亲其实自己也意识到在我这里生活的寂寞,所以他来的时候,带了毛笔,带了像小孩课本的字帖,他要练字。我很支持父亲,给他买了几本比较流行的字帖,父亲说很好。父亲老是说自己每天都在认真的练习写字。可是我认为,写字对他来说是一种痛苦。父亲远没有有这样的爱好的境界。父亲喜欢的,只是叶公好龙一般的爱字带来的虚荣感和文化人感。为此,我催促和激励了父亲好几次。但效果甚微。于是父亲想上网,他最喜欢看的是8卦新闻和历史轶事。所以我给他买了个电脑,可是他仍然没有太多的兴趣。他所感兴趣的,仍然是聊天。

父亲终于无法忍受留在我身边了。所以他郑重的提出,他要走。他马上要走。明天就走。我不给他买票,他自己买票就走。甚至直接告诉我妻,让她帮助买票,让他走。妻告诉父亲,即使要走,也要等周末我回家,商量后再说。父亲于是给我电话,要走。

到了周5,晚上3姐电话,说她要在家开个加工厂。要拆房子。父亲一听,如同救命稻草一样,立即有了回家的确切的理由。说他得立即回去,要帮助3姐。无论说都不行。再和姐姐们商量后,给父亲定了周日上午9点的票,父亲终于平静了。

周六的晚上,我和父亲一起收拾父亲的行李。父亲早已经收拾好,东西塞满了他的大包小包。如同当初我出门,父亲要叮咛和检查我一般,我又开始叮咛父亲,检查起他的东西来。父亲打开他的行囊,一一检查。看着父亲打开的行囊,我忍不住的要留下眼泪来。

父亲的行囊里,所有的东西整理的是如此的整齐。父亲的行囊里,有很多东西,都是我不经意间,随口一说,爸,送给你。父亲都认真的喜爱的收集了起来。我不知道,一直被母亲照顾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养成了自己整理的习惯。一个人孤独的生活,必须自己学会自己整理,一个人生活,只有自己才能依赖,所有的东西都必须自己动手,你没有亲近的妻子可以帮助你,你的孩子已经长大,他已经无法知道你直接的需求,所以,你的自己动手。一个人生活,很容易陷入一个思维,那个东西是我的。因为他没人分享。父亲是如此的细致,父亲改变了如此的多。父亲已经开始自己打理自己的生活了。他有了我的概念,很少有我们的概念了。因为他无人依靠。

看着父亲的行囊,我泪潸然而下。我把所有的东西给了你,我的父亲,然而我却无法打动你内心最敏感的心扉。


发自我的华为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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