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混沌摊儿
告别了南宫云,宣、石二人骑马迎风沿来路往回奔去,“的的”的马蹄声渐渐消隐在暮色当中。
“石心,我觉得你不应该把吴绍春和王华住的地方告诉南宫云。”宣铁面上忧色很重。
“怎么,宣大哥信不过南宫云?”初出江湖的石心这个时候似乎也觉得有点太过容易轻信别人了。
“这倒不是,不过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而且这个南宫云武功虽高,可性格优柔寡断,有时候太容易轻信别人。”宣铁道,“上次王家帮的惨案不就是这样吗,所以咱们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对啊,那现在怎么办?”石心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大错。
“呵呵,不用太慌。即便真的有什么事,南宫云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说服告诉公孙千言他们的。”宣铁安慰石心,“而且从这两天咱们的观察,我总感觉这件事情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似乎正如龚紫萝所说的,这其间很可能还有第三者存在,而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局。”
“我倒不觉得,正如世间许多事还必须一样,其实原来都很简单,只不过是我们想得复杂了,一件事的对与错,只有两个承担者,一方对另一方必然就错,反之亦然。他人的涉足不会改变这样的事实,顶多可能改变事情的结果。既然现在对立的双方已明确,那我们又有自己的立场,我想我们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了。”石心的语调带着一丝自负与不屑。
黑暗中的宣铁似乎笑了笑:“那我们就先去看看白剑那边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到时事情应该就会明朗得多了。”
夜间,清爽的风像贴着脸颊吹过,犹如情人的抚摸,令这两个踌躇满志的热血青年清醒中又带了三分冲动。在这种不算太平的世道中,夜间的官道像一条干瘪的蛇皮,两旁的树在风中轻轻摇摆,“呜呜”的声响宛如怨鬼的低泣。月隐之层,星光黯淡,风高夜黑。
一路上,石心和宣铁淡了许多,彼此的过去,以及曾经和现在的梦想。
“我的理想很简单,在江湖成名立万,轰轰烈烈干他一番事业,报答我爹娘。”石心略带兴奋地说,但又有所隐瞒。
宣铁笑道:“彼此彼此啊,好男儿立足江湖,就要有志气有抱负,为名为利,我们也不用刻意掩饰自己。只可惜我们却无法去报答自己的父母了。”说到这里,宣铁的笑声有一丝悲凉苦涩。
石心愣了一下,扫头看着宣铁,黯淡的星光下,宣铁倔强的脸被映得轮廓更加清晰,坚毅,深邃的目光仍注视着茫茫的前途。“难道—”
宣铁扭头朝石心微微一笑,“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不过恰巧,我们的比较多,也比较悲惨罢了。”
石心突然觉得空气有点沉重,想要说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马蹄踏在干硬的地上,发出单调,空洞的“的的”声。
“你想知道我们的过去吗?”宣铁突然问。
石心仰起头,深吸一口气道:“以前想,不过现在又不想了。”
“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不管是苦难多一点,还是幸福快乐多一点,作为他自己,这些遭遇可能是一种收获一种财富,或是包袱,这都取决于他自己的心态。而我觉得作为朋友,你没有必要了解他的过去,只要现在你们意气相投,可以肝胆相照就足够了。往事重提,尤其是那些不开心的往事,既让朋友难过, 自己亦不免受感染,一举两不得,何必呢?”
半晌,宣铁从嘴里迸出两个字:“谢谢!”
石心微微一笑,问道:“我们是朋友么?”
宣铁望着他,眼睛里词汇笑意:“如果不是朋友,那我们应该是什么呢。”
“哈哈,说的对。”
“驾——”
“驾——”
两匹骏马突然加速,如风驰电掣般狂奔起来,马背上,两个年累人都挂着因荷乐蒙分泌过多而产生的亢奋—亦或说是发自肺腑的感情的流露。
不远处有一点昏黄的亮光,待近了,却是一个在村边卖馄饨的摊儿。
摊儿设在一栋古旧的房屋前边,外边摆了三张破旧的桌子,围了几条长凳。
此刻夜已经很深,并无一个客人,在北方临近官道的穷村子里,像这样的摊铺并不在少数。原因很简单——穷。
为了生活,有人出丑卖尊严,有人出场肉体,有人则选择这种辛苦却干净平凡的方式。
昏灯下,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和一个梳了羊角辫约七八岁大小的女孩正偎依在一块炭火旁取暖。老人那爬满皱纹的脸被映得发红,显出一丝少有的生机与活力,而女孩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正望着老人,鼻梁上沁出一丝细汗。
见有吃饭的人来,爷孙俩忙站起身来,“二位公子,要吃馄饨么?”
宣铁、石心把马拴了,客气地说道:“大爷,给我们来两大碗。”说罢径去坐了。
老人咧嘴笑道:“好的,二位公子先稍等一下,锅里汤正开着,馄饨下了锅,马上就好。”接着又对那小女孩道:“小红,先给两个叔叔倒点水喝。”
老头揭开锅盖,腾腾的热气一下冒上来,散开,几乎将老头佝偻,矮小的身子包裹住。
“二位叔叔,先喝点水吧!”小女孩熟练地给两人倒了两杯热水。
宣铁望了望这一老一小,突然沉默下来,心晨有一股莫名的酸楚。
石心略带关怀的问道:“你叫小红,是吗?”
小女孩双手将水壶抱在胸前,乖巧地看着石心,点点头“嗯”了一声。
“你这么小,这么晚了都不睡觉,行么?”
小红咬咬嘴唇,忽然天真地一笑,道:“爷爷说我已经十岁了,已经长大了,可以帮着干很多活儿。爷爷还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家穷,爷爷又老了,我应该要当家了!”小女孩有点疲倦的脸上有一种让人心酸的“郑重其是”。
“叔叔,你看我像个大人么?”女孩反问。
“你要是大人,我们岂不是七老八十的老东西了。”石心言不由衷地欺骗了这个小女孩,虽然他撒的谎并不少,可这次他觉得这是最心安理得的一次,“像,像,小红,你真的像一个大人了。”
小红甜甜地颇带自豪地笑了。
可另外两人却有股想哭的冲动。
大瓷碗里盛了满满的薄皮饱馅的馄饨,上面还漂了一些香菜和虾米。
吃着这农村人特有的味道不怎么样却实在的馄饨,石心不禁有点想家的感觉。
可吃着吃着,石心突然脑袋昏沉沉的,再看宣铁,两眼皮似乎也开始打架了。
“不好,馄饨里有蒙汗药。”石心一惊,用仅存的意志,一把掀翻了桌子,不过马上又瘫坐了下来。
“你……你们是什么人?”宣铁心中虽惊,表现仍故作冷静。
“怎么?连我都不认识了?”老头忽然“咯咯”地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妩媚,撒掉了皮面具之后,苍老,佝偻的老头突然就变成了光艳照人,骚态毕露的女人,粉红的脖颈处,火焰状的红磷显得另类而显眼。
“妩媚儿?”石心一边运气一边问道。
“妩媚儿?就是江湖传言和谁都能上床的骚货?”宣铁冰冷的语调中带着极度的嘲讽与厌恶。
“哟,想不到我的名气还挺大的嘛,连初出茅庐的太行三少都对本姑娘这么了解。”妩媚儿倒是一点都不生气,笑得还是很开心。
“姑娘?呸!”石心冷笑一声,“你要是姑娘,野鸡都可以立贞节牌坊,希特勒都可以剃度成佛了!”
“希特勒是谁?”妩媚儿蹙眉问。
“历史都没学过,难怪智商堪忧误入歧途了,懒得跟你解释。”石心啐了一口。
“这位石小哥火气蛮大的嘛,要不要我给你放松一下,我可是好几天都没尝过鲜了。”说完妩媚儿妖妖曳曳的还真朝石心走过来了。
“妩媚儿,你可时加入天威教了?”宣铁冷不丁问出一句话。
妩媚儿停下脚步,瞟了一眼宣铁,笑吟吟道:“怎么,太行三少的老大也会关心我这个自甘下贱的人的事吗?不过此事好像与你们无关吧?”
宣铁肃容道:“妩媚儿,你想听听我对你的评价么?”
“我靠,宣大哥,这时候你还想对如此之风骚的娘们儿评价一番,你啥时候开始好上这口的?”石心心中暗暗着急。
妩媚儿尚未开口,一旁的“小红”突然开口冷冷道:“妩媚儿,少跟他们废话,杀!”原先小孩的天真和可笑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满面的煞气与阴毒。
妩媚儿娇笑道:“不愧是假童子啊,脸变得够瞧快,心倒是不变,和以前一样的狠一样的毒!不过你放心,中了软筋散的毒,就是龙凤双奇这等绝顶高手也得瘫软一个时辰,更何况两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再说了,他们长得又这么英俊潇洒,那么快杀了,岂不可惜!”
假童子冷笑不语。
石心突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人常言,人不可貌相,时至今日我总算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了。假童子,娘胎里生得畸形,正常人的变种,身体变 态,心理更变态,可装起来,真他妈可爱,比他妈真童子都可爱。妩媚儿,人是长得不错,好脸盘,好身段,可就是天生下贱,骨子里透着骚气,何必呢?没男人要你吗?畸形的江湖就创造了像你们这样的畸形儿,真他她妈的悲哀!”
妩媚儿再也笑不出来,脸上像罩了一层霜。
假童子红脸快变黑脸了,如果说眼睛真能杀死人的话,石心肯定死了不下下万次了。
可奇怪的是两人此刻竟都没有动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