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寸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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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梨花胜雪。

坟头上青草萋萋,梨花轻拂过墓碑,也落了坟旁的男子满身。

“听闻京郊的梨花开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京城里一切安好,恪儿已经能熟记四书五经了,过几年啊就可以参加科举了。”

“恪儿长得越来越像你了,眉眼唇鼻像是偷了你的神儿。”

男子倚在墓碑上,怔征地望着漫天梨花,垂了眼眸。

“你说过你最爱梨花,我就栽了这梨树陪着你。”

“你看啊,这梨花落了满头,我们是不是也算是…共白首…"


他从不曾忘记他和她的初见。

那年开春,他作为幕僚前往尚书府论事,却无意闯进了尚书府的后院。秋千上的小姑娘足上只着薄袜,在春光里笑得烂漫。春寒料峭,姑娘家竟如此顽皮,他失笑。小姑娘兴致颇高,一双玉腿一晃一晃的,整个人似是一只翩跹的蝶。不曾想那秋千没有扎牢,小姑娘竟在半空中从秋千上摔了下来。他心头一紧,疾步奔向那姑娘,青袖一挥温柔地将她揽在怀里。姑娘怔了怔,嗫嚅着欲要说些什么,红霞却是先飞上了脸颊。他紧了紧臂弯,凑近姑娘耳边轻笑:“楚腰纤细掌中轻呢。”姑娘忿忿地瞪了他一眼,急急挣脱怀抱,不顾春雨后小路泥泞,提着裙角一路拂柳穿花。步步生莲,罗袜生尘,衬着这春景宜人,也不失为一处风景。

自那次初见以后的三年里,他再没见过那位姑娘,只得一头扎进政务里。他自幼遍读群书,学识眼界非常人可比,加官进禄自是手到擒来。帝王喜得如此人才,召集群臣举办宴会。

宴会定在晚上。宴会上的莺莺燕燕于他而言不过是庸脂俗粉,他的姑娘啊,至少…至少也应该像尚书府里那位,顽皮烂漫。她现在在哪儿?可也曾…念及他?心乱如麻,回过神来已经身处皇宫外。也罢,权当散心吧。远处的姑娘为何如此眼熟?“可是故人?”“非也,是心上人。”姑娘转身,眼角眉梢挂满了狡黠。那晚良辰如水,新月留白,她的眼里似是盛了星辰大海,红尘万丈不敌她清亮亮地唤声:“越哥哥。”

似乎是上天注定,他为本朝新贵,她为尚书千金,门当户对。一年后的一纸婚约,她成了他指腹为婚的妻儿。他从未想过梦里的姑娘啊,像梦里那样牵着红绸的另一头,随着他乖乖巧巧地拜堂敬酒。眼前人即是心上人,曾经的春衫薄,曾经的扬州梦,曾经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姑娘。那夜灯火阑珊,他细细抚着怀里姑娘的眉眼轻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她垂眸:“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他抱着他的姑娘,像是大海上失去了方向的航船看到了灯塔。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可以容纳他的好他的坏,成为他的底线,成为他的整个世界。

岁月静好,举案齐眉的生活让他倍感温暖。转眼间,他就要做父亲了,那种无法言喻的幸福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他和他的姑娘商量好了,如果是个男孩就取名单字恪,如果是个女孩就取名念然。他现在只想陪着他的妻儿,看着他和她的孩子出生,成长成人。他的姑娘挺着大肚子闹着要吃城南的桂花糕,他莞尔,抱着她应好。他的姑娘,怎么宠都不够。

他何曾料到,竟有奸人暗中挑唆,给他扣了一个贪污的帽子。他被贬到一个偏远的地方,条件异常艰苦。他倒是无所谓,但他的姑娘怀胎之身,如何承得了这般折腾?他自责,是自己没有能力护好他的姑娘。“夫君莫急,身子要紧。”他的姑娘啊,身体虚弱得下不了榻,还在担心他。他心疼,托人从外地带补品回来给他的姑娘。他的姑娘总是笑着喝下去,却还是一圈一圈的瘦下去了。

那天的清晨,一声啼哭唤醒了黎明。他急急把婴孩交给侍从,奔向她的床榻。他的姑娘啊,好像总有用不完的力气,怎么脸色如此苍白?她抬眸,望着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泪却是不由自主地溢了出来。他手忙脚乱的擦掉她的泪,他的姑娘啊,可以顽皮好动,可以倚在他的怀里细语呢喃,可以拽着他的衣角一脸狡黠地说不许动劫个色,可以窝在他怀里睡得流口水,怎么能哭?“娘子,是个男孩,很可爱,和你一样,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一起带着他去春游,一起去看你最喜欢的梨花,一起去…”他哽咽。他的姑娘啊,为什么摇头,说什么她知道她要走了,她说要陪着他走完孤独的路啊,她怎么能抛下他,怎么能…

“夫…夫君…”

“我在。”

“你要好好…活下去…”

“娘子别说话了好不好,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艰难地抬手,抚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下巴,带着深深的依恋。“夫…夫君,我要…要去另外一个世界…了,好好…照顾自己…还有恪…恪儿,不要…忘了…我…”

次年的清明细雨霏霏,他提着酒踉踉跄跄地走向京郊。他和他的姑娘啊,从相识到相知再到相爱,一路都很顺畅。可最后,谁也没能到了谁的盛世繁华。祸福相倚,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佛曰,红尘白骨皆是虚妄。每一次放下,都是一次重生。可他就偏偏贪恋这红尘,他的姑娘,就是他渡不过的劫。

所以啊,他这辈子,再不可能爱上别的人。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的姑娘啊,在时光的逆流里回眸浅笑,阳光烂漫一如当年,却成了他永远也到不了的虚妄。


P.S 一个构思了很久的老故事,终究决定写下来。

大概这是一种寄托吧。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世界里,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也许当时她曾是窗前一抹白月光,眉间一点朱砂痣,终究却成了红裳上的一颗白饭粒,白墙上的一滴蚊子血。

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不知这种“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深情,是否还鲜活地存在于你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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