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煮沸,转小火,开始熬。
火舌舔舐着稍已变色的砂锅底部,锅盖上升起一股小指般粗细的蒸汽。
楼下,一对年轻的夫妇生下一个小宝宝,从此,每晚八点小宝的哭声会准时响起,到十一点左右逐渐停息。其间会经过若干次大的起伏变化,夹杂着性格各异的哄拍声,劝慰声,哼唱声……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只不过是背景音,那单一却强劲的哇哇声仍是此首合唱的主旋律。我完全可以想象全家人为着这么个小人儿束手无策的样子:母亲的心疼父亲的轻呵奶奶的耐心和爷爷的烦躁……可,除了熬,又能怎样呢!全家人陪着熬,上下左右的邻居也陪着熬。直到有一天,闺女写作业时,突然说了一声:“咦,今天小猫没叫!”我哑然失笑的同时也才反应过来楼下的小宝没哭!再想想,似乎好几天没有哭过了。好啊,所有人,终于都熬出来了。
我怀我家闺女时反应很大。之前就因为出血在家卧床静养,且每天肌肉注射黄体酮。又吐得厉害,每次我趴在马桶边吐得昏天黑地眼泪鼻涕涎水不可自制地一起往下流时,我都深觉这日子是没法过了,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吧。静卧在床上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时,又想上天让我如普罗米修斯一样每天忍受着同样的痛苦,就是为了让我能成为一位母亲时,就又能熬过一时半会儿了。
比我更甚的是我的一位年轻同事,打一怀孕就因为着床不牢而随时都有流产的可能。为了保住这个孩子,准妈妈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连走路都是件危险的事。出门晒太阳去医院做检查都只能坐在轮椅上,也因此受了不少的的误解。熬过了七个月,宝宝足够大了,才结束了这几乎半残的生活。如今,母亲依然美丽健康,儿子也已会满地乱跑了。
熬,就是挺住!煎熬住生活,火候到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当然,人生的熬,并不只是挺过时间,要知道在小火慢炖的过程中,食材会经历上万次的翻转、碰撞、消解和溶和。一如我们在社会的大锅里,只有熬住,消磨掉身上的棱角和傲气,与周围的环境很好的溶和,人生才能有所成就。
先生的朋友小罗与别人一起合开了一个“特种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其实就是个二道贩子,员工也只有当初入股的五个人。两年后,公司仍没有挣到多少钱,于是,大家陆续撤出,只剩下了小罗和另一个人。两人依旧夹个包包,到处联系客户,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再见时,他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车,换了一间大点的办公室。再三年,车已是人手一辆Q7,不过,为人还是那般低调。问起如何将几乎整个的河西客户都发展过来时,小罗吐出一口烟,淡淡地说:“慢慢熬呗!”
高中要好的室友,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深圳一个偏僻的郊区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锂电池生产厂工作。因觉此小厂甚无前途,便早早转身离开。当年分配进去的七位大学生,也陆续离开。十多年后,那个电池厂已然变为在中国汽车市场不可小觑的比亚迪汽车生产销售总公司。当年留下来熬住了的那三位大学生,也已成为比亚迪的开国元勋,跻身大股东行列。说起此事时,室友唏嘘,说当年要是自己也能熬下来,现在,也是董事一枚了。不过,此室友转身离开后,又重返校园,在化工学术领域熬了下来,一熬也是数十年,取得了博士学位,定居于日本。
人生需要熬。熬,就是坚持,就是挺住,就是润物细无声地打磨,就是日月累计的精华。
关火,上桌,开盖儿——浓香四溢,惊座满堂。这碗人生的靓汤,各位,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