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事情，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令我魂牵梦萦。仔细想想，过去的记忆都是最好的安排了，什么都好了，时间也过去了，可是，我却长大了。
人一长大了，总觉得什么也不合适了，我们总在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个对的人，曾经或许迷茫，或许失望。但当你真正遇见她时，才会明白：原来所有的等待，都是为了这一刻的相遇。
面对生死，萧子让已经习惯了身边人的离去，尽管刚开始的时候，他百般不愿意，可是，人生又怎么会是他能够左右的，即使不喜欢做一件事，也得硬着头皮干下去。就像是喜欢一个人，即使对方不喜欢，也得努力守护着她一生，这或许就是别人眼中的痴情吧。
那天打完面之后，回到家，妈妈就开始用新的面做馍了，只是做出来的馍还是和以前一样面色发黑，因为打面的时候，妈妈还是让人家老板多打了一遍。每次萧子让都埋怨妈妈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就打两遍不中吗？非得打三遍！”
这个时候妈妈总是自言自语：“多打一遍值啥哩，又不会死。”
萧子让尽管很无语，但是也没法子。她是妈妈，儿子怎么能够要求妈妈做一些事呢。
第二天早上，萧子让又去上学去了。
当时的张桥二中，院子里没有多大，回家的走读生每次骑的自行车都是停靠在校园里的花园旁边，操场在左边，操场和花园之间有一堵墙，墙有两个出口，都是半圆形。右边的出口直走，能到男女生的厕所。左边的出口直走，先到男生宿舍，再走，能够走到外面超市的后门，有时候，萧子让为了回家方便，喜欢穿过超市，从超市出去的话，就不用去学校大门口堵车挤的慌了。
有一次，萧子让在学校里上课的时候，天气晴朗，天上万里无云，蓝色的天空像是没有边际，要是仔细瞅一眼的话，会发现一架白色的飞机在天空翱翔，前面是一个白点，后面跟着一串白色的像彗星一样的尾巴。
上午的课间操的音乐像一个被反复按压的弹簧，在操场上空蹦来蹦去。女同学朱亚萍站在队伍里，目光总忍不住往斜前方飘——因为那里是萧子让的背影，校服拉链没拉到底，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T恤领口。
当时的萧子让是体育委员，因为个子很高，在班里坐在了靠墙的最后一个窗户位置，他的前面就是女同学朱亚萍。那个时候的班主任李志民老师，调座位总是一排男生一排女生，因为班里男女生比例正好。朱亚萍和萧子让的成绩差不多，反正都是前十名的，有时朱亚萍在前面，有时萧子让在前面，李老师让他们坐前后桌，还方便他们两个互相学习。
后来的某一天，大学毕业后的萧子让一个人又去了一次张桥二中，他一个人默默地来到了以前上学的的那个班级的位置。想起了，之前的女同学朱亚萍，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他。
在萧子让的眼里，九年级的操场好像比以前小了，时光仿佛又回到了过去在操场做操的那一瞬间，每次跳广播体操的时候，需要转身运动，朱亚萍当时站在萧子让旁边，她的手肘都差点撞到他的后背。有次真撞上了，萧子让扭头看了一眼，眉毛皱了皱，没有说话。但是，朱亚萍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赶紧转回去，胳膊僵得像一根木棍。
朱亚萍第一次跟萧子让说话，是在数学晚自习。她的圆规尖断了，正对着几何图发愁，一张纸条从后面扔过来。是萧子让的字迹，字体娟秀：“用我的。”下面压着一把银色圆规，金属杆上还沾着一点橡皮屑。
那个时候的家长都教育孩子，在学校里好好学习，不要谈恋爱，因为会耽误学习，加上家家户户都穷，家长还没有孩子见过世面，所以孩子们在学校里接受的教育都比家长的思想先进。但是，即使这样，也不敢谈恋爱，男生女生之间只有默默的在心里喜欢，不敢表露心迹。就算两个人再喜欢，对于普通人家的孩子来说，也只有在心里忍着。因为一旦被发现了，十里八乡的，都传出去的话，是一件丢人的事情。所以，班里的男生女生就没有谈恋爱的事情发生。
当时班里的每个人，都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儿，男生女生之间也会不自觉地保持距离，就算是玩的再好的同学，也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怕家里大人和老师的说道。那时的男生女生之间的同学情谊很纯洁，也没有手机网络影响，只有每天不停的比赛学习，每个人心里都攒着一股劲儿，就是考上好的高中，考上好的大学，走出自己待的农村，到大城市里生活就是有出息。
当时的朱亚萍小心翼翼地捏着圆规，指尖有点麻。她扭头偷偷抬眼，看见萧子让正低头做数学题，侧脸的线条很利落，一个眼睛双眼皮，正好朝着朱亚萍，另一只眼睛单眼皮，在朱亚萍眼里也好看。班级头顶的灯光在他鼻梁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朱亚萍写了一张小纸条“谢谢”递回去，萧子让没看，直接塞进了桌兜子里面。
从那以后，他们两个人的桌兜子里面好像有了一条隐形的线。朱亚萍的橡皮总“不小心”掉到萧子让的那边，萧子让的练习册偶尔会掉到朱亚萍的课桌边缘。
有一次萧子让身上起了疹子，医生说是荨麻疹，但是不传染，就是在皮肤表层之下，会出现红色的小点点。下课的时候，朱亚萍让萧子让给她讲一道数学大题的解法步骤，结果，朱亚萍被萧子让右手胳膊上的疹子吸引了。
“疼不疼？要不要给老师说，你请假回家。”朱亚萍不容商量的拽过萧子让的胳膊，在萧子让的手腕处，也就是脉搏跳动的位置按了按说。
“不疼。没事儿。”萧子让说完抽回了胳膊。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生按着胳膊，也是第一次对于眼前的胖胖的女生产生了不一样的感觉，只是那时候的萧子让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喜欢。
还有一次，放学的时候下大雨，朱亚萍忘了带伞，正站在班级门口犹豫，萧子让拿着伞从后面走过来，把伞打开往她这边偏了大半，看了看朱亚萍说：“走吧，刚好顺路。”
豆子大的雨滴打在黑色的雨伞面上沙沙作响，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水泥路上，谁都没有说话。朱亚萍能闻到他身上青少年的味道，像是晒过的被子混着点淡淡的汗味，那味道很干净。朱亚萍不经意间地悄悄往他那边靠了靠，那一刻，雨伞沿下的世界很小，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萧子让记得，班里期中考试前，教室里弥漫着煤油味儿和风油精的味道。那个时候的教室里，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有一支蜡烛和一盒火柴。主要是防备着晚自习灭灯的时候，可以点蜡照明用。现在想想，当时的校长也不怕学生发生火灾，全校都是这样子，晚自习早自习一样，只要是周围看不见就点蜡，他记得班主任李老师说过一次，好像是城里人用电多，一多就停了农村里的电，当时萧子让还和朱亚萍说过想不通这件事。
那会儿萧子让和朱亚萍都是熬夜刷题，只不过萧子让是男生，朱亚萍是女生，或许女生天生娇气吧，第二天朱亚萍就趴在桌上补觉，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一件外套。是萧子让的，袖口有点磨破了，带着他惯有的味道。朱亚萍抬头，看见他正对着一道物理题皱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外套被朱亚萍拿回家了，过几天她洗干净了之后，叠得整整齐齐装在一个塑料袋子里，害羞地还给他。萧子让双手接过时，指尖碰到了她的手，像有小电流窜过。“谢谢啦。”萧子让说，很明显，能够听出来他的声音有点含糊。
当十二月的冷风卷着学雪花敲打窗户时，班主任李老师组织看电影。也不知道当时李老师从哪儿搬来一台彩色电视机，后来才知道，是班里女生李明瑞家的电视机，她家就在学校对面，开着超市的就是她家。那时候，教室里拉了窗帘，黑暗里，屏幕的光忽明忽暗。朱亚萍看得入神了，忽然感觉手被碰了一下。是萧子让递过来一颗圆形的糖，锡纸包装在暗处闪了闪，糖是他从李明瑞的超市买的。
朱亚萍用手捏着圆形的糖，直到手心出了汗。电影演了什么，她后来全忘了，只记得他的手指在黑暗里缩回去时，好像碰了她的手并且还有点抖。第二天中午，朱亚萍往萧子让抽屉里塞了一个苹果，下面还有一个小纸条：谢谢你的糖，请你吃苹果。
最后一次模拟考结束，大家都坐在教室里收拾自己的东西，书本该扔的扔了，那些调皮成绩不好的学生都在撕试卷，碎纸像雪片一样飞。朱亚萍坐在座位上，看着萧子让和其他男生一样搬桌子收拾东西，因为那个时候的中学生，自己的桌子都是自己家做的或者买的，毕业了也得把桌椅板凳带回家。这个场景对于朱亚萍来说，可能有点儿难过。因为她心里知道，等放了寒假，再开学，可能就见不到萧子让了。
萧子让帮助别的同学搬好桌子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一张做完的数学试卷。“朱亚萍，你……”他挠了挠头，“明天下午，拍毕业照片……你……你会来吗？”
朱亚萍点头，声音有点闷，嘴角上扬：“会啊。”
“那……”他顿了顿，把手里的试卷往她桌上一放，“这道题你上次不是说不会吗？我写清楚了步骤，你带回家看看。”
试卷背面，是他用红笔写的解题过程，字迹比平时还要工整，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朱亚萍看着那个笑脸，忽然笑了。窗外的阳光正好照进来，落在萧子让的发梢上，镀了层金边。她没说谢谢，也没说别的，只是把那张试卷小心翼翼地叠好夹进了自己的笔记本里。
朱亚萍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就像不知道萧子让递过来圆规时，是不是真的刚好看见她的圆规坏了；不知道她按住他的手腕听见他的心跳加速的时候，他是不是喜欢她；不知道他把伞往她这边偏，是不是只是顺手。但这些细碎的瞬间，像冬日里偷溜进教室的阳光，暖烘烘的，让她在埋头刷题的间隙，忍不住偷偷弯起嘴角。
也许九年级的喜欢，就是这样吧。像没熟透的果子，带着点涩，又有点甜，藏在试卷的缝隙里，躲在并肩走过的雨巷里，消失在抽过手腕的那一瞬间里。
其实，长大后的萧子让，每当一个人回忆过去时的点点滴滴，他感觉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用说出“喜欢”两个字，把她默默记在心里一辈子，守护她一辈子，就已经很好了。
有时候，藏在心里的喜欢，要比当面说出来会更好一点儿，至少对于三十好几的萧子让来说，他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此刻的他，一提到这事儿，倒是有点儿头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