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

开学第一天，林小夏站在高一(3)班门口，咬着下唇数教室里剩下的空座位。县一中的教室比她初中时宽敞许多，浅蓝色的窗帘被夏末的风吹得轻轻晃动，六十张课桌整齐排列，却只剩下三四个空位。

"早知道就不在报到时去小卖部买冰棍了。"她懊恼地想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马尾辫的发梢。中考成绩刚过录取线，能进这所全县唯一的重点高中纯属运气，母亲为此特意带她去城隍庙还愿。此刻教室里已经坐满的同学，大多来自本校初中部，三三两两聊得热络，衬得她这个外校生格外孤单。

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一个穿浅蓝色衬衫的男生突然抬起头，朝门口张望。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座位。

林小夏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书包"咚"地扔在桌上。"你好，同桌！"她笑得眉眼弯弯，声音清脆得让前排几个同学都回头张望。男生明显怔了怔，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低头"嗯"了一声。

班主任李老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时，林小夏正从书包里往外掏文具。她手忙脚乱地翻找，不小心碰倒了笔袋，五颜六色的荧光笔滚到男生那边。"对不起啊..."她吐了吐舌头，却见男生已经一根根捡起来，按颜色深浅排好推回她面前。

"我叫陈默。"他突然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沉默的默。"

"林小夏，夏天的夏。"她歪着头看他，"你是本校初中部的吧？我看你们好像都认识。"

陈默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课本扉页。林小夏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特别整齐，虎口处有块小小的茧，应该是长期握笔留下的。她正想再问什么，李老师已经开始点名，她只好转回去，却在低头时瞥见陈默的嘴角微微上扬。

第一节课是数学。林小夏强撑了二十分钟，眼皮就开始打架。昨晚她追剧到凌晨，今早又兴奋得早起，此刻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背上，老师的讲解声渐渐变成遥远的背景音。就在她脑袋快要磕到桌面时，右胳膊突然被轻轻撞了一下。

"选C。"陈默的声音贴着耳朵传来，温热的气息让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讲台上，数学老师正用激光笔指着投影幕布："这道题请林小夏同学回答。"

林小夏慌慌张张站起来，瞥见陈默在草稿纸上写的解题步骤，磕磕绊绊地复述了一遍。坐下时，她偷偷在桌下比了个大拇指，陈默却只是低头继续记笔记，只是耳根又红了。

放学铃响，林小夏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陈默，你家住哪？要不要一起走？"她一边往书包里塞作业本一边问。

"我住校。"他整理桌面的动作顿了顿，"从青山镇考来的。"

林小夏动作一滞。青山镇是全县最偏远的乡镇，听说那里的学生要凌晨四点起床走山路去上学。她突然明白为什么陈默的衬衫洗得发白，为什么他的书包边缘都磨出了毛边。

"那周末呢？你回家吗？"她装作不经意地问。

"两个月回一次。"陈默拉上书包拉链，"学校有勤工俭学岗位。"

林小夏眼珠一转："这周六县文化宫有动漫展，我多一张票，你要不要..."话没说完她就后悔了，这种活动陈默怎么会感兴趣。

出乎意料的是，陈默停下脚步，认真地问："几点？"

秋去冬来，林小夏发现陈默有个神奇的本领——总能预判她什么时候会走神。每当她盯着窗外发呆，或者偷偷在课本上画小人时，胳膊就会准时被轻轻撞一下。后来这成了他们之间的小游戏，她故意装作要睡觉，等他来撞时突然躲开，然后得意地看他窘迫的样子。

期中考试前一周，林小夏破天荒地开始复习。晚自习时，她把陈默的笔记本摊在中间，皱着眉头啃一道物理题。"为什么非要用动能定理啊？直接用牛顿第二定律不行吗？"

陈默放下笔，把她的草稿纸转了一百八十度："你代入错方向了。"他指着她画的受力分析图，"摩擦力应该..."

"等等！"林小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我好像懂了！"她兴奋地在纸上划拉几下，抬头时发现陈默僵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两人同时松开，林小夏感觉脸颊发烫，赶紧低头假装验算。

期中成绩出来，林小夏排在年级中游，比她预想的好很多。陈默则是年级前十，班主任特意表扬了他从乡镇初中考来的进步。放学后，林小夏硬拉着陈默去校门口吃关东煮庆祝。

"你为什么总能在上课时知道我要走神啊？"她咬着一串鱼丸含糊不清地问。

陈默用纸巾擦掉溅到她校服上的汤汁："你转笔的速度会变快。"

"啊？"林小夏瞪大眼睛，"这你都注意到了？"

冬雪融化时，学校组织春季运动会。林小夏报了4×100米接力，每天放学后都在操场练习。陈默总是坐在看台上看书，偶尔抬头看她跑过弯道时飞扬的马尾辫。比赛那天，她接棒时不小心踩到跑道边缘崴了脚，硬是瘸着腿冲过终点。赛后陈默一声不吭地把她扶到医务室，校医不在，他就自己找出冰袋给她敷上。

"你生什么气啊？"林小夏龇牙咧嘴地问。

陈默抿着唇不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放得更轻。夕阳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林小夏突然发现，这个总是沉默的男生皱眉的样子，比平时好看许多。

高二文理分科，他们都选了理科，又分在同一个班。林小夏的座位换到了陈默正前方，这让她很不习惯——再也没人会在她打瞌睡时提醒她了。直到某天物理课，她昏昏欲睡时，后脑勺被纸团轻轻砸中。回头看见陈默假装认真记笔记的样子，她忍不住笑出声，被老师瞪了一眼。

高三开学第一天，李老师把座位表重新调整。林小夏看着自己和陈默又成了同桌，欢呼一声冲过去，引来全班起哄。陈默红着脸把她的书包挂好，小声说："高三了，认真点。"

"知道啦知道啦。"林小夏满口答应，却在第一节语文课上偷偷在笔记本上画Q版的陈默，被他抓个正着。这次他没撞她胳膊，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把笔记本往她那边推了推。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学校开了誓师大会。林小夏看着陈默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白衬衫的衣角被风吹起，声音清朗坚定。她突然意识到，这个从青山镇走出来的男孩，终将去往更远的地方。

"你想考哪所大学？"回去的路上她问。

"华大。"陈默难得地主动开口，"如果考不上的话，南大也行。"顿了顿，他反问，"你呢？"

林小夏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我妈让我报省师范，说女孩子当老师稳定。"她抬头看天上的云，"其实我也不知该报什么。"

陈默突然停下脚步："你应该试试你喜欢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懒散但你聪明。"

高考结束那天，全班聚餐。林小夏喝了两杯啤酒就晕乎乎的，拉着陈默在KTV里唱《同桌的你》。唱到"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时，她突然哽咽，借口去洗手间逃了出来。走廊里，陈默追上来递给她一张纸巾，两人沉默地站在霓虹灯牌下，谁都没提即将到来的分别。

毕业典礼后，同学们互相赠送纪念品。陈默把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塞给林小夏，转身就走。她拆开一看，是个水晶丘比特镜框摆件，小天使的箭正中心脏位置。盒子里还有张纸条："愿你永远快乐。——陈默"

林小夏笑着把它放在卧室窗台上，阳光照射下，水晶折射出七彩光芒。她拍了张照片发给陈默，附言："同桌的你也要快乐！"对方回了个简单的笑脸。

后来，林小夏如愿考上省美院学设计，陈默去了华大。大二那年寒假，高中同学聚会，班长王琳来她家接人，一眼认出那个摆在书桌上的镜框。

"这不是陈默送你的吗？"王琳意味深长地笑，"当年他跑遍县城礼品店挑的，还问我们女生意见。"

林小夏正涂口红的手一顿："啊？他就是随手送的吧？"

王琳翻了个白眼："大姐，丘比特啊！箭还正中心脏！"见林小夏一脸茫然，她夸张地捂住胸口，"不是吧？你们同桌三年，他喜欢你全班都看得出来，就你不知道？"

口红"啪嗒"掉在地上。林小夏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冬天，陈默站在雪地里等她放学，肩头落满雪花的样子；想起他每次帮她解题时，刻意保持的距离；想起毕业那天他欲言又止的神情...

"他现在...有女朋友了吗？"林小夏听见自己问。

"听说在准备出国。"王琳耸耸肩，"上周班长群发校友录更新，你没看？"

林小夏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在校友名单里找到陈默的名字。照片上的他穿着学士服，笑容依然内敛，只是眼神更加坚定。联系方式栏里，邮箱地址下方赫然印着一行小字："7月赴美"。

窗外，初夏的阳光照在那个水晶摆件上，丘比特的箭闪着细碎的光芒。林小夏轻轻触碰小天使的翅膀，突然笑了："这家伙，连告白都这么闷骚。"

她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里那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许久，最终只发了一句："听说你要去美国了？恭喜啊，大学霸。"

三分钟后，手机震动："谢谢。你呢？最近好吗？"

林小夏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忽然觉得窗台上的水晶折射出的彩虹，落在了心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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