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加清终于学会了通过与周小冬对话归纳出自己的观点，而不再是为观点不合而苦恼，甚至让自己削足适履地适应周小冬的观点。

加清和周小冬在超市买了东西往回走，走着走着，周小冬突然说：“凭学历选人是偏见。”加清这几天也在想这个问题，她的观点呼之欲出但混沌未成型。这时候，她想明白了：“凭学历选人是科学的。拿到本科门槛这种学历，起码说明两点：一是不傻，智力没有问题；二是有一定毅力，能吃得了高考的苦。一个人既智力正常又有毅力，还有什么事做不成？所以学历是最公平最便捷有效的选拔人才的标准。”

“哼，学习好有什么用？我不就混得这个样子。”周小冬自怨自艾。

加清不说话，周小冬又重复感叹。

“别用这种洋洋得意的态度说话。”加清轻声说。他们在等红绿灯，加清怕旁人听到周小冬的声音。

“我说自己成绩好不过混得这样，我哪儿洋洋得意了。”

加清不说话，周小冬的语气语调令她羞愧，她恨不得赶紧逃出人们的视线。

过了红绿灯在僻静的地方，加清四顾无人后开口了：“你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得意？我像你一样把中考语文全县第一挂在嘴边吗？没有，因为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的事，不代表现在，更不决定将来，现在才决定将来。”加清越说越气愤：“我只在新新跟前说自己语文第一，不是夸耀，是鼓励新新，树立她的信心。你呢？你在旁边嘲笑我，说我数学不好。周小冬，我有没有当着孩子的面嘲笑你？我只说爸爸数学好，全班第一，比赛获奖。爸爸语文也好，只是后来学的理科，花在语文上的时间少了，所以学习一定不能松懈，要坚持。再说，我数学也不是那么糟糕，我只是计算能力差，但好歹也在班上前几名。我只是听了隔壁姑姑的话——她还做老师呢，说什么女孩子到了高中理科不行——我自己定力差，判断力不行，以为老师说的话都是对的，自己给自己下了数学肯定学不好的暗示，失去了学好数学的信心，导致后来数学不好。所以我要下载女数学家、女科学家的故事给新新，要告诉新新这个世界好多人，包括男性、女性，对女生学理科带有偏见。知识不是专属于哪种性别的人，区别仅在于思维发展的阶段有区别，体力上男性优于女性，但思维上女性优于男性，女性的优势在于脑力……对，我就是重女轻男怎么了！再说，混得不好，不是你学习好造成的，周小冬，你要搞清楚，混得不好，恰恰是你没有继续学习好造成的。你看看，你整天都在干什么？”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拎着东西说话吃力。”

加清看看周小冬手上的购物袋，气哼哼地说：“给我。”

周小冬冷着脸走开。

加清狠狠心，自顾自大步往前走，把周小冬抛在身后。

她拎着两只大购物袋，越走越觉得孤零零，越走越觉得伤心。她受周小冬的影响，渐渐变成了怎样的人！她轻易改变自己去适应周小冬，甚至都没思考周小冬对不对，在刚结婚那几年，甚至想尽方法为周小冬辩解，再后来就理所当然地通盘接受周小冬的观点。妹妹曾经怎样说过？“你跟周小冬结婚后变了，不是以前那个加清了。……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加清，你清醒清醒！……这不是结婚不结婚的问题，加清，你好像没有了自己，在围着周小冬转！……好，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不为你改变，而你要为他改变？……你这样变化值得不值得？……你跟我们不是一类人了。”

现在，从今以后，她要摆脱周小冬的影响，摆脱一切曾对她不好的影响，找回原来的自己，重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