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初，老婆生病住院了。我作为陪护，和老婆在医院住了几天。

    一间病房有三张病床，角落的病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婆，看样子得有七八十岁的样子。据说阿婆中风了，而且还有老年痴呆。照顾她的是一个老大爷和中年男人。老大爷是阿婆的老伴，看上去很瘦小，圆寸白发。中年人是她儿子，四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也是饱经沧桑的样子。

    第一晚，老阿婆从凌晨一点钟到五点多，一直在闹。虽然已经七八十岁了，大半夜却像个孩子一样耍性子，她老伴和儿子束手无策，被折腾了一夜。我一整晚几乎没睡，老婆因为生病比较累，断断续续的睡了几个小时。我则是在一点多被吵醒后，就一直没睡了。

    深夜的病房里，只有角落里老阿婆他们那张病床的床头灯亮着。一整晚，阿婆都发出诡异而低沉的吼叫，听起来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哀嚎，声音回荡在病房里，传到了空荡荡的走廊里，乍一听，真的挺渗人。伴随着这种吼叫的，还有一连串“邦-邦-邦”的撞击床板的声音。因为中间隔着帘子，所以我并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吵闹声太大，值班护士来了好几次询问情况，隔着帘子，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阿婆的老伴解释说，阿婆是因为脚痛难耐，无法入睡，才闹了这一整夜。

    原来，是痛风导致的脚痛，让老人家无法入睡，因为太过疼痛，无法忍受，只能躺在床上，把脚抬到空中，再砸向床板，以此来“减轻”疼痛。那“邦-邦-邦”的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老大爷和中年男人被折磨了一夜，同病房的病友也被折磨了一夜。大爷好言相劝阿婆好几次，哄她要乖乖睡觉，但是没用。此时的阿婆因为老年痴呆，和三岁小孩一样。护士小姐姐也跑来帮忙哄，骗阿婆说：“外面有’疯贼’，要快快睡，不然会被’疯贼’抓走哦！”阿婆紧张的回答了声：“好！”护士走后，病房沉寂了一小会，就又恢复原来的吵闹了。

    老大爷父子两个束手无策。

    大爷有点生气的问阿婆：“病还要不要治？要治就乖乖听话，要不就回家了！”

    阿婆用含糊的口音坚定的回答：“不治了！”

    然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大爷也许真的太生气了，打了阿婆几下，再次警告她，如果不乖乖听话睡觉，就回家，不治了！打的重不重我不知道，但是老人儿子在一旁，并未说什么。

    第一夜，就这么艰难的度过了。

    第二天白天，一个中年妇女来看阿婆，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了，看样子应该是阿婆的女儿。

    老阿婆见有人看望她，也不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来探访的人是谁。只见她傻笑着，用三四岁小孩的口吻，指了指老大爷说：“他打我！”，就像是被小伙伴欺负的小朋友在向老师打报告一样。

    女儿盯着床上躺着的母亲，几秒种后突然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泪哗啦啦的喷涌而出，泣不成声。阿婆的儿子见状，平静的把病床旁边的帘子拉上，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等到帘子打开的时候，阿婆也在抹眼泪，看样子至少在当时，她知道已经自己是谁，来看望她的是谁，以及自己正在经历着什么。母女两个相对而泣，七八十岁的母亲，以及五六十岁的女儿…

    午饭时间，我下楼去打饭。在电梯口碰到了那位陪护的老大爷，站这么近看，发现他比我想象的更瘦小。可能也就一米五几的个子，拿着从家里带来的大口杯去医院食堂打饭菜。我俩在电梯口聊了会。

    大爷说，他们已经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了。我住了一个晚上，就觉得浑身难受，他们却住了半个多月了。原来阿婆的痛风属于复发，两个月前已经住院治疗过，这次是再次入院。

    大爷说他觉得阿婆这病是治不好的，今天再住院看看，如果没什么好转，明天就出院，回家去，省得待在医院闹心。大爷边说边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其实，大爷和他儿子可能也没想过这病能治好，但是住院治疗却是他们能做的最好选择。有时候，没病的家属比病人更需要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