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秀昨晚回来过了，常青几乎可以很确定，清秀昨晚真的回来过，床铺有整理过的痕迹。可是常青转念又一想，清秀已经去世好多年了，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清秀是常青的前妻，死了有20多年了，她是患癌症去世的。那个时候常青为了给清秀治病，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能卖的都卖掉，不该卖的也都卖了，乡里能借的钱也都借遍了，清秀的病还是没能治好。清秀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已回天乏术，为了减轻常青的负担，也为了让自己不再那么痛苦，她选择常青不在家的一天独自去了村外的河边，跳河自杀了。
村里有个风俗，溺水而亡的人不可带回村里安葬，那样会给村里带来灾涝的晦气。拗不过村民的反对，常青只能在清秀自尽的河对面的一处小山坡上给她立了座坟墓。
常青和清秀的姻缘是自由恋爱。在清秀18岁那年的一天，她随嫂嫂回娘家来探亲，期间清秀一个人来到河边玩，她脱下鞋袜，白皙的脚踝浸在水里。就在她玩得忘乎所以，一条水蛇游到她身边，她的脚被咬了一口，好大的一个血口。这一幕正巧被路过的常青看见了，于是“上演”了一剧英雄救美。
俩人一见钟情，暗生情愫。起初，清秀的家人持强烈的反对意见。原因是这个未来女婿家徒四壁，小学都没念完，而且人又木枘，不善言语，怕女儿跟了他之后会过得很辛苦。而且清秀长得眉目清秀，在一众女孩子中也是出类拔萃的，她不仅人长得美，性格还很温和，又是高中毕业，想当年读书时还有不少的异性老师写信追求过她呢。这样优秀的女儿，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最后，拗不过女儿的执着，两位老人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送女儿出嫁了。婚后，清秀接连给常青生了四个小孩，常青更加奋力地工作，生活也 逐渐奔向小康。如果人生的方向盘不会偏离轨道，那么他们驶向的地方应该是幸福美满的康庄大道。可是人生许多时候，往往是人算不如天算。
在婚后的第八年，清秀被查出了癌症，常青带她遍访了所有的大小医院，都束手无策。就是在现在这个年代，癌症都是被宣布的绝症，目前还没有完全治愈的疗效，在那个年代无疑更是听天由命。医生们纷纷奉劝常青，回家里待着吧，别再浪费那个钱和时间了。
常青不肯认命，再三跪倒乞求医生，医生们摇摇头，不得已离开。因为病痛的折磨，清秀的脸色逐日黯淡憔悴，身子瘦削得如一阵轻风便可吹倒，常青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最后她选择自杀，也是为了解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过去滴酒不沾的常青迷上了喝酒，一喝多就会捧着清秀的照片胡言乱语。但为了孩子们，他尽力地克制自己。
常青喝了很多酒，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春梅还没回来，常青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自从她学会了打麻将，便一天到晚扑在麻将桌上，不到凌晨是绝对不会回来的。这样也好，否则俩人一见面就吵个喋喋不休，还不如不见的好。
常青和春梅是通过王媒婆介绍的，就在清秀逝世的三年后，村里人看他一人托着四个孩子太过辛苦，于是请王媒婆给他说了一门亲。起初常青死活不答应，他要给清秀守一辈子寡。村里的三姑六婆，七大叔八大爷踏破门槛，说破了嘴皮子。常青看着一脸无辜的四个孩子，想想自己每天早出晚归，顾不上孩子们的一日三餐，最后他终于妥协，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
春梅是个寡妇，丈夫前年在工地上出事亡故之后，她便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两人商量好，只是为了孩子而结成家庭，但彼此在精神和身体上都是自由的。二人分开房睡，春梅也不在意。他只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照顾家里的琐事和孩子们的起居，彼此也配合得极为默契。
家里有了个女人后，生活大大改观，衣服有人洗了，地有人拖了，厨房也有了油烟的味道，整个家看起来像个家了。六个孩子和两个大人都依靠常青一人养活，他不得不更加奋力地工作。
他领在村人面前，带头养起了猪，种植了几百亩果园，转手价钱卖得不错，家里的经济也越来越可观。可是常青和春梅两人始终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后来，春梅跟着村里的妇女们迷上了打麻将，每天就泡在麻将桌上，家里事全不顾了，二人更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吵着吵着，也渐渐觉得累了，于是干脆选择缄默。
随着年岁逐增，常青的身体也渐渐地走下坡路，干体力活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又加上酗酒太厉害，得了肝硬化。医生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他也满不在乎，对酒的嗜好胜过宝贵的生命。
孩子们都长大了，成家立业后搬到城里去生活，家里也就只剩他两个老人家。一个终日醉酒，一个整天扑到麻将桌上，日子早就随波逐流了。
他的房间还是保持和清秀在时一样，不曾变过。常青抚摸着墙上已泛黄的清秀的照片，她的脸容依然那么姣好，一颦一笑在他眼里，恍如昨日。“清秀，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庭，你放心，他们都过得很好。你呢，还好吗？”
他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朝他挥了挥手。常青躺在床上，向那身影伸出了手，轻轻唤道：“清秀，是你回来了吗？你是来接我了吗？”
常青感到真的累了，闭上了双眼，嘴角微微上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