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母亲

一:

我家是在湖南西北山区一个叫做张家村的小村庄,是真正可以称为穷乡僻壤的地方。那个年代,食不果腹之事在那个小乡村的每一户人家都会发生。而我们家,是其中最穷的几家之一。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亲七岁开始上学,成绩一直是班上第一。但还只读到小学五年级,爷爷就不让他上学了。家里人多,父亲往上,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往下,还有一个弟弟。人多缺粮,种粮需要劳动力。爷爷没钱供父亲上学之后,父亲也只得辍学回家。当时还是十三岁的父亲,就开始过起了放牛、犁田、耕地、收割稻谷等的农民生活了。到了父亲十八岁时,家里粮食足够养活一家人了。粮不缺,钱却一直缺。爷爷因此不再安排父亲做农活,而是要他跟着大伯一起做木材生意。他们在各乡收买木材,然后运到县城,再在县城转卖。那时候,运送木材有两种办法:一是走旱路,用马驼,这由大伯负责;另一种是把木材捆绑,走水路,由干沟河入澧水,再顺着澧水漂流而下到县城,这由父亲负责。

干沟河是澧水支流,经七个村庄,每个村庄一条渡口,供村民往来。干沟河两岸高山密林,绿树交杂,正是木柴的好产地。父亲就常常和大伯一起,去那些山林里买村民们的木柴。

1986年的一个秋日早晨,父亲赶早去运已经买好的木柴,正走到干沟河的第三个渡口时,看见了一个穿着红色袄子的年轻女孩。女孩走在一堆穿着破旧棉衣的人当中,又因为年轻,就极其显眼。父亲猜测,她们肯定是对面李家村的,是要去到乡里“赶场”。‘赶场’是各个乡里共同的习俗,一般都在每月的“三、六、九日”。“赶场”的那一天,各种摊位摆满了乡里的集市,从各个村庄来的人,背着竹背篓,来回逛着集市,购买自己所需的物品。父亲一边想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看。身边的一个乡亲提醒了女孩,女孩才转眼看到了痴痴看着她的父亲。女孩吓了一跳,红着脸,便快步往前走了。父亲知道自己越了界,不应盯着还不认识的女孩看个不停,于是,便又假装继续捆绑木材。等女孩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河谷后,父亲才敢再次抬起头。

那个渡口叫做“李家村渡口”。渡口西是张家村,渡口东是李家村。虽只一河之隔,却隶属于不同的乡。父亲回家后,就向爷爷打听了一些有关李家村的情况。他开始难眠起来。去渡口等待那个女孩,成了当时的父亲最大的愿望。有次在梦里,他筏着木柴,女孩坐在筏上,他们一起在青山绿水间,又是唱歌,又是欢笑。梦中醒来后,父亲甚至算得上是逼着大伯一起再去李家村渡口那边买木柴。那些日子,父亲就总是忙活在渡口边。三个星期后,女孩终于出现了。女孩看到父亲,停住脚步,睁大了双眼,迟疑了一下,还是往前跑了。父亲呆在原地,傻笑起来。女孩终究是记得他的,这让他高兴。

后来,父亲渐渐摸懂了规律,女孩每个月都会在同一天去一趟乡里的集市“赶场”。有时是独自一人,有时是和其它乡亲一起。父亲猜想这肯定是女孩家的安排。于是,每个月,父亲都能和女孩“幸运”地见上一面。到第五次见面之后,两人终于说了话。父亲后来回忆说,他们当时的第一次说话是这样的。

“又去赶场啊。”是父亲先搭讪的。

女孩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才停下来。

“你是李村长家的闺女吧?”

“是啊,你怎么知道了?”

“我托人打听的!”

听到这句,女孩一下羞红了脸,低着头。

“你父母呢?咋不陪你啊?”

“噢,他们要在家干活呢!”

“那你一个人不怕吗?”

“怕什么?又没豺狼!”

“可要走那么远的路,不累吗?”

“走得多了,习惯了!”

父亲这样问完之后,不知道还该问些什么,就傻傻地站在原地。女孩却像是熟了一样,走在了河边,玩起水来。

“这么多木材,是要运往县城去卖吗?”女孩一边往水里丢石头一边问。

“是啊,去卖,走水路,省了人力和马力。”父亲大声回答。

“可是很危险的吧?”

“浪急的地方当然危险。不过一下就过去了。要赚钱嘛。”

“噢。我都没有坐过筏子,哎,是不是很好玩呀?”

“好玩!你要坐的话,我带着你,带你去县城!”

“我不敢,我父母会管我的!我还要继续去赶场呢!”

说完,女孩像突然泄了气,从水里走到岸边,要继续往前走。

“那,哪次想坐筏子了,就来找我,我一直在这里。”

“噢!你是哪里来的人呀?”

“我就是对面张家村的呀。”

“噢,好。那我赶场去了。”

“路上要小心。”

有了这一次的交谈之后,以后的每次见面,两人都亲切起来,会聊到去赶场买些什么、家里都还有谁、有些什么乐事等。再到后来,女孩每次去赶场,都会带一些煮好的玉米或者是土豆,在渡口时,就拿给父亲吃。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笑。笑声像秋千一样,荡在干沟河的两岸。

二:

半年多的时间后,父亲鼓起了勇气,要爷爷去女孩家提亲。爷爷却犯了嘀咕,自己家穷,女孩家是李家村村长家,去提亲,成了还好,是一段良缘,若未成,传了出去,却成一段笑柄。父亲可不管这些,他一心要娶到那个女孩,并且他坚信,女孩心中也有他。爷爷终于禁不住父亲时时刻刻的要求,厚着脸皮去了,果然,李村长摆了臭脸,死活不同意。

车路不通,得走马路。父亲打扮干净,准备好干粮和水后,就走到李家村渡口的高崖上,对着李村长家唱起了山歌。

有一首,是他当时最经常唱的:

“郎在高山打一望(罗喂),姐在(哟)河里(哟)洗衣裳(哟喂),

洗衣棒棒儿捶得响(哟喂),郎响几声(哟)姐未张(哟喂),

唱只山歌丢个信(罗喂),棒棒(哟)捶在(哟)岩板上(哟喂)。”

那些山歌,在每个明月升起来的夜晚,随着各种鸟叫声,共同响起。父亲嗓子并不算好,但耐不住夜夜唱,干沟河两岸的人就都知道了事情的来回曲折,多为父亲去李村长家说好话。女孩知道后,总要找机会奔出来,去会父亲。奈何李村长看得紧,不许女孩出门,‘赶场’也派了另一个女儿去。

这样过了几个月,父亲的山歌还是一如既往地唱,李村长家却发生了女孩的“以死相逼”。事情要闹大,李村长人情脸面上也开始挂不住,只得妥协。李村长叹息几声,只说出“嫁那么个穷人的娃,只希望你能受得了那个苦,以后自己不后悔。”,就算是同意了。

女孩奔出家门,跑到崖上,顺着歌声,找到了父亲,他们在月光和露水里互相拥抱。

三:

他们结婚是在1987年年底。那一年,父亲20岁,母亲18岁。据乡亲们后来回忆说,婚礼异常低调。低调的原因当然是贫穷。

婚礼后,爷爷给父母安排了半个月的“蜜月期”。说是度蜜月,其实哪里都去不了,因为没有钱。爷爷这样安排只是为了让刚嫁过来的母亲熟悉周围的一切:包括山林、土地的归属;周围的邻居,亲戚,以及亲疏程度和辈分;家务需要做哪些,如何做等等。

因这样的蜜月期,父亲倒免去了半个月的农活。‘蜜月期’完后,下了大雪,为此爷爷、父亲母亲都只能闲在家中。就是在这时,爷爷提起了分家的事。

父亲不是爷爷最小的儿子,结婚后要与爷爷分家,单独生活,这是乡村里的习俗。分家是指山林、田地都要分开,再在村里重新登记。同时,一切对外的活动都单独以父亲的名义开始进行了。那时,爷爷给了父亲一笔钱,是要修筑新屋的所需。修新屋得等冬天过去,春暖花开之际才能进行。于是,下雪的日子,倒成了父母‘蜜月’的延续了。

雪刚下的第五天,母亲说想出去走走。父亲就从木屋楼顶上把好几年没有骑过的老自行车找到了,顺着梯子,拎下来。他把自行车擦洗干净,又专门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垫了一件小棉衣。他骑着自行车,载着母亲,就出发去看雪了。母亲坐在后座上,头靠在父亲的背上,搂着父亲的腰。他们从家里出发,沿着通往村希望小学去的那条小道,慢悠悠地骑着。那条小道走得人多,雪刚落下来,被人踩掉,还难以积起来。自行车是滑在上面的,倒省了踩踏板的力。雪仍旧冷寂地下着,整个世界一片白。雪的美父母亲形容不出,他们只说,那雪呀,就像些小仙女似的。远近的山,都被雪掩盖着,如画笔勾勒的起伏。雪,起伏、连绵,在低处与高处同时圣洁着。

雪花飘落在父亲母亲身上。雪花停留在自行车上。捕鸟的人看见了,读书去的孩子看见了,串门的老人看见了。父亲母亲的故事就又传开了。乡亲们后来把这个故事说给我听。父母也是点头表示真有此事了的。乡亲们说,那时你的父母还年轻,是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他们骑着自行车赏雪,雪就落在他们身上,你就是从雪里面来的孩子呀。那时,我真以为我是从雪里面来的孩子。

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母亲,在小道上来来回回。母亲把手放在父亲的衣兜里。母亲看到了属于张家村的贫穷。当时,那里没有公路,也没有电。冬天的积雪掩盖了一切,但母亲知道,苦日子肯定会有的。

但后来我想,那个冬天一定是父亲母亲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四:

新屋修筑好,爷爷所给的钱已经花光。在这过程中,母亲生下了我。父亲需要自己赚钱了。当时的想法是继续去做木材生意,然而母亲觉得太过危险,况且当时县城的木材市场也并不景气。而与此同时,外出打工的风潮已经卷向了当时的村庄。青壮年劳动力都纷纷外出。父亲在权衡之后也成为了其中一员。

父亲出发前身无余钱,想问爷爷去要,又不愿低下头,最后,只得由母亲给外公写一封信,由父亲带着那封信去到外公家。父亲翻了山,过了干沟河,再到高山之上,到达外公家。外公看到那一刻的父亲,觉得自己忍了心最终还是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人,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之一。然而父亲掏出了那封信。外公把信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最终还是给父亲借了母亲在信里所写的那么多钱。借完钱后,外公甚至都没有留父亲吃一顿午饭,就让父亲回了家。

父亲外出打工,辗转过广东、天津、上海、安徽等不同的地方,但最终还是在马鞍山停了下来。那是一座以钢铁闻名的城市。父亲就在一家铁厂。那时候,从张家村出去的青壮年都在铁厂里做工。对于那些乡亲来说,那是最累最危险的工作之一,但也是赚钱最快的工作之一。

父亲外出打工后,母亲待在家里,一方面要抚养我,另一方面要负责农活。种稻谷、玉米、土豆,建好菜园子,种满各种菜,还得养牛养猪。母亲以自己瘦弱的肩膀揽下了这一切。两年后,弟弟出生了。这时候,父亲在外面已经赚了一些钱,我们一家的生活才渐入稳定。

父亲定期给家里寄钱和寄信。那时候,母亲常常在煤油灯下,看那些信,也给我讲父亲在信里面写的内容。我那时候小,听不懂。看母亲笑,我也就跟着笑,看母亲哭,就扑到她的怀里,也大声哭。

五:

父亲每年春节期间才能回一次家。有的年份,甚至因为铁厂里工作繁忙,或者买不到回家的车票而没能回来。父亲能回家的日子,成了我们一家人整个冬天最大的等待。

父亲回来的时候,山里的橘子林正变得光秃秃。他提着一个大大的绿色军包,步子缓慢地往回家的土路上走。我站在菜园子的高地上看着他穿过那颗大榕树、那口老井,一步步接近木房子。等父亲走过菜园子的路口,我就蹲下躲在菜地里,以免被他看见。父亲在屋前停住,整理好衣服、用手指理理头发,把鞋擦干净,就一边叫着母亲的名字一边进了屋。我从菜园子里跑出来,又跑进屋里。父亲站着笑着,要去拉母亲的手。母亲早就破涕为笑了,骂父亲是臭流氓。父亲母亲看到我进屋,就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朝我笑起来。父亲走过来,想要抱我,我挣脱他的怀抱,跑去他的包里寻找外面世界的新鲜玩意。但什么也没有。旧衣服、旧鞋子、剃须刀、电话薄、火车票。永远是这些东西。我搜完了包,就又跑走了,一个人在外面发呆。

父亲回来时,天已经很冷了。我们围坐在火炉旁边吃晚饭。火炉的光印在母亲的脸上,呈现出圣母一样的光芒。她把最好的菜挑给父亲吃,父亲又挑给我和弟弟。他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我和弟弟。他还要捏我们的脸,看我们长胖了没有。我把最好的菜又挑回到锅里,只顾低头吃饭。

吃完晚饭后,我终于还是钻进了父亲的怀抱。他就用他那金黄色的坚硬胡须扎我的头或者脖子。我则扯他的耳朵,有时也把他的头捉住,拔他的胡须。我还要他翘成二郎腿,我就坐在他的右脚踝上,他就用他的右腿把我举起来又放下。我把这称之为‘骑马’。我终于玩累了,就乖乖待在父亲的怀里不动,这时候,父亲开始变得喜悦起来。他和我们说起在外面闯荡的岁月。那个年代,火车上偷盗和抢劫成风,他就把钱塞在屁股底下;他说他在上海的时候,骑着老式的自行车,差点从桥上掉下去;他还说起在芜湖时一伙湖南打工仔和四川打工仔打群架,两边都是四五十人,他在那次打架中脊背被人砸了一木棍,现在还常常脊背发酸。

炉火烧得很旺,母亲不时往里面加柴。炉火的炊烟袅袅往上,熏了腊肉,穿过房梁和瓦片,随风消逝在远处天空。炉火有时候砰砰作响,按乡亲们的解释,那是有客要来了,火在欢迎呢。但客人始终不来。父亲说完了故事,我们就玩起扑克,输了的话是要学动物叫的。父亲每次一输,就学着鸡咯吱咯吱地叫。屋头歇在房梁上的公鸡听到后,也应声叫起来。母亲想起似地站起来,跑到稻草堆里,从鸡窝里捡来一窝鸡蛋。我们就都笑起来。母亲用纸包好鸡蛋,用水打湿,放在火堆里烧。但有时炉火响着,就真有客人来了。母亲提来酒,热好饭菜,父亲就和客人吃吃喝喝,闲话起东家长西家短了。鸡蛋烧熟后,父亲就给我剥好,喂给我吃。

客人酒足饭饱后开心地离去,我们又围坐着,靠得更紧。父亲玩牌总是输,就总是学动物叫。母亲、我和弟弟就总是笑个不停。

春节过后没几天,父亲就又要离开了。父亲和母亲在夜里坐在炉火旁,聊到很晚。我早早上床,假装睡着。父亲半夜里来到我的房间,也不开灯,就只是帮我把被子好好盖住,站立了片刻又离去。第二天凌晨我起床,父亲已经走了。我记得每一次他都是凌晨三四点走的,到天刚好亮起来,他正走到乡里的街上。他搭乘第一辆中巴车,去县城,去长沙,再去马鞍山。

六:

噩耗的传来是在1998年冬天。有人叫母亲去村长家接电话,说有急事找。母亲跑到村长家,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父亲的死讯。父亲因为煤气中毒而死。那天,母亲过了很久才回到家。听看见了她的乡亲们说,她是一步步挪回来的。

铁厂里补助了一些钱,父亲的死亡事故也就不了了之。母亲去县城接骨灰盒。在回来的路上,她一路总是抱着盒子。是我最先哭的。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但活生生的父亲,最终变成了盒子里的一些灰,让我忍不住地哭了起来。母亲摸摸我的头,又拉起我的手,叫我不要哭。我哭累了,也就没再哭了。

那天晚上,家里来了许多亲朋好友,母亲一如既往地招待他们。等到夜半,母亲把亲朋好友都安排睡下之后,我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去陪母亲。我在门缝里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灯下哭。她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憔悴不堪。我捏着自己的鼻子又爬回了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不知不觉在母亲的哭声中又睡着了。

葬礼那天,爷爷、外公、街坊邻居等所有人都来了。母亲决意要把铁厂赔的钱都用在葬礼上。她要父亲风风光光地走。葬礼也果然隆重。敲锣打鼓,闹了三天,最后把父亲埋在了屋后。她要父亲永远地陪着她。

父亲死后,母亲一个人将我和弟弟带大。我们都读了高中,读了大学,然后各自找到了相对还满意的工作。只是母亲的背过早地弯了,耳朵和眼睛也不好使了。白发也有了,藏在黑发里,黑白杂着,丝丝缕缕都令人心疼。我和弟弟打电话给母亲,说希望把她接过来在城市里一起住,她每次都拒绝。那个大山深处的小村庄,是她的家,她老了,不愿离开,就是死,也要死在那里。我和弟弟又说起如果有合适的老伴,母亲不妨找一个,互相陪伴着。可是每次母亲都极度生气,说我们背叛父亲,让我们再也不要提这件事。我们也只得在背后默默叹气。

如今,母亲已经年将五十,她一个人住在李家村的木房子里。我和弟弟定期给她寄钱和打电话。可是她却从不用那些钱,她把钱都存在银行,说我们未来娶媳妇时用得着。她自己卖些鸡蛋、鞋垫等赚零花钱用。我们叫她闲下来,晒晒太阳,打打麻将,看看电视就挺好的,她口头上答应了,可等我们一不在家,她就在屋里、田里、地里忙活着。

因为工作忙,我和弟弟也只能每年春节期间回家一次。那时候,我们总会想起父亲还在的日子。仿佛他还在给我们说起他在外打工的生活,他玩扑克输了依然学动物叫。我们都活在拥有父亲的记忆里。只是对于母亲来说,她拥有的记忆要比我们多得多。她和父亲,永远都不曾分开过。

注:此文根据一个亲戚的故事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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