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胎

过去我们主席曾做了两件错事,其中一件就是我没有吃他家大米,他也要罚我们穷苦人民的钱,这不合道理,我们很委屈。

我,一根九零年代的尾巴,是贴了二胎标签,生不逢时,生下来要罚钱的那种。

当时有针头对准尚未成型的我,预备按下死穴。按我娘的说法:“差点就一针打死了。”

那叫什么死啊,对我来说根本没活过,什么时候活着的要求那么低了,通过胎盘吸点营养,在B超里刷个存在感就是活着了吗。


我的b超


“想要个自己的孩子”,我那老实的爹应该是这样想的,毕竟我姐不是他亲生的,所以我出生了,并且一出生就当了个送钱出门的败家二胎。

爹娘都是好人,养育捡来的孩子二十多年,尽管二十年后她还去见了亲生父母。

我娘都要哭了,还强装镇定问我:“如果是你你会原谅二十年前遗弃你不管不顾的人吗?”

“不会。”

我会让这个重男轻女的人渣滚,贡献了一条X染色体然后丢掉的人就了不起哦?



我也是个好人,小时候喜欢翻柜子,就翻到她被遗弃时身上附的信,当时我只是恍然大悟,了解到亲戚们不止一次戏谑说我是捡来的并非空穴来风,之后把信塞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非亲生是别人大嘴巴说出来的,她开始写日记,在我们一同躺着的被窝里,我作势要看的话,她便遮掩。她有时在哭,但我是不擅表达感情同时避免尴尬的人,就善解人意地装睡直到睡着。

时隔多年再被我翻出的泛黄日记,第一页就写着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对不起这字眼,很刺眼。

爹娘都没有任何偏袒,我懂世故那么早,怎么会想要你一句对不起。若真的介意,发现时就该笑嘻嘻拿着那张纸向你炫耀说哈哈哈你才是捡来的。

至今我有提过吗。


我们是最不像的姐妹,最极端的区别,白与黑,软与硬,热与冷,乖巧与叛逆,甚至姓氏都不一样。小时候我们都单纯地被骗,真以为父亲有两个名字,一个姓彭,一个姓李。

掐架成长的姐妹,比和睦相处可贵,我们充分发挥各自的属相优势,属鸡的用爪子掐,属鼠的用利齿咬,偶尔也互扯一把头花。

一个五块钱的上饶烤鸡腿要分成两半,你有的我也要有。

我们穿同款衣服的不同色系,直到各自风格开始大为不同。

这些都是独生子女体会不到的。


我从没想过被她抢占了一半的物质生活和精神满足,“分走了一半的爱”什么的,爹娘本就没有给过我们足够的肉眼可见的爱,况且我自己已经很酷了,全靠自身发光发热。

即使我知道实情,还是和她掐架,还是抢任何可以抢的东西,自认为这才是姐妹,虽然我没大没小从不叫她姐,那是因为小时候没纠正过来,无论何时对内对外我们都是亲姐妹。

“一个爸妈的那种?”

“一个爸妈的那种。”

我在血库里捐的血都可以流到随便哪个陌生人身体里去,还要在乎什么血缘关系呢。



如此生活二十年,不痛苦,也不如常人甜蜜幸福,尚且知足一点的话可以用和睦形容,毕竟爹娘把我放养等于给了我我最想要的自由,我什么都自行决定,包括学习成绩,包括感情生活,全靠自学,全靠自觉。

爹娘不在时我们是留守儿童相偎相依,爹娘在时我每天都要挨打。

每次我娘去拿棍子了我姐就来通风报信说你赶紧跑,我觉得很搞笑:“为什么又打我不打她”,不过还是先溜了。

有时麻木了:“我没错,我不跑,你打吧。”

后来很烦恼:“我不要面子的吗,都这么大了还打。”



按理说他们不在我的屁股就可以少遭点罪,但他们在也是好的。

他们在的话我整个夏天都能吃上自家种的西瓜,夜里能睡在地里搭的床上cso闰土抓偷瓜贼,顺便做点慈善喂饱蚊子,白天还能拖一车上街蹲个点跟着叫卖“不甜不要钱”。

他们在我每晚就能把冰凉的脚伸进暖好的床。他们在我就能每天丢下作业本爬上摩托后座,抱紧我爹的腰,任风把长发吹得打结,也要去菜市场“兜风”。

他们在我就不用被开水烫了自己悄悄往大腿上抹牙膏,抹完再悄悄找到姐姐说我刚把开水浇身上了,姐姐再悄悄找到小姨说我受伤了请她决定我要不要去医院,走这么繁琐的程序。

也不会被小学同学提起时只知道我是“那个被铁门夹掉了手指甲,云南白药都止不住血也都没哼一声的女生啊”,其实那时候只要我爹出现我就能一秒脆弱成林黛玉凄凄惨惨戚戚。



好在他们只在我们人生中缺席了几年,此后一直在身边叨逼叨。

我娘的唠叨是我爹都受不了的那种,我爹的问题是多得我都失去耐心的那种,我姐的饭量是全家都看不下去的那种,但她只有80斤。至于我呢,我才不会告诉你们我的缺点。

我们都不是称职的家人,尽管如此,也比一个人在家只有电视里晃动的人影和扬声器发出的声波要好。电视机永远散发不出活人的气息,最多爬出贞子的尸体。

这样一想都能明白,有家有人,哪怕家人不能尽如你意,还是算幸福的。

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是完全独立的个体,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们才与其他人有这样那样的联系,这些联系中存在或多或少的亲密关系:亲人、友人、爱人,他们让我们不再是漂浮在空中的灵魂,爱让我们落地。

升华到爱啊,这时候或许可以来个软文(哔————)

现在家庭幸福啊,三胎都有开放趋势,但我还是建议少吃饭多看书,少生孩子多种树。

伊坂幸太郎说过:“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就觉得真是太可怕了”。

无论是一胎二胎三胎四胎五六七八胎,都希望他们不是为了生个儿子,因为重男轻女而杀死/丢掉女婴的蛆虫太多,我恶心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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