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中最打动人心的一章就是“闺房记乐”了,在这一章里,作者沈复用细腻而深情的笔触详细描述了与夫人陈芸从相识、相知、相爱、相守到永远分离的感人画面,爱之深、痛之切的感情令人唏嘘不已。
夫妇俩不仅是夫妻,更是心灵相通的知己,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能遇到自己的灵魂伴侣是非常难得的,因此两人都很珍惜彼此间的情意。在七夕之夜两人共许白头之约:“是年七夕,芸设香烛瓜果,同拜天孙干我取轩中。余镌“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图章二方,余执朱文,芸执白文,以为往来书信之用。是夜月色颇佳,俯视河中,波光如练,轻罗小扇,并坐水窗,仰见—飞云过天,变态万状。芸曰:‘宇宙之大,同此一月,不知今日世间,亦有如我两人之情兴否?’余曰:‘纳凉玩月,到处有之。若品论云霞,或求之幽闺绣闼,慧心默证者固亦不少。若夫妇同观,所品论着恐不在此云霞耳。’未几,烛烬月沉,撤果归卧。”
在此沈复给我们描绘了一幅两情缱眷的浪漫画面:月色如水,河面平静清澈倒映着天上的明月,夫妇两人手执轻罗小扇,并肩坐在窗前赏月,夜空中流云变幻,两人相偎相依、发出了和“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一样的感叹,并对天许下心愿:“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夫妻情深可见一斑。
两人情投意合还表现在共同的闲情雅趣上,沈复爱读书,作为旧时女子,妻子陈芸本没多少机会读书,但她“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即能成诵…一日,于书簏中得《琵琶行》,挨字而认,始识字。”没有成婚之前,读书基本是她自学成才,与作者成婚后,更表现出与一般女子的不同:“余启堂弟妇,王虚舟先生孙女也,催妆时偶缺珠花,芸出其纳采所受者呈吾母…而于破书残画反极珍惜…于女红、中馈之暇,终日琐琐,不惮烦倦。芸于破笥烂卷中,偶获片纸可观者,如得异宝.”陈芸不爱珠宝,当弟妹需要时毫不吝惜的把自己的珠宝相赠,而对“破书残画”反而非常珍视,粘粘补补、不厌其烦,偶然得到“片纸可观者”便如获至宝。这也是作者对妻子倍加珍爱、大加赞赏之处。
同时两人都不从俗流而爱雅静,在中秋之夜“妇女是晚不拘大家小户皆出,结队而游,名曰‘走月亮’。”别人都在热热闹闹的“走月亮”,而夫妇两人却选择了幽雅清旷的“沧浪亭”, 两人“携一毯设亭中,席地环坐,守着烹茶以进。少焉,一轮明月已上林梢,渐觉风生袖底,月到波心,俗虑尘怀,爽然顿释。”不一样的中秋乐趣夫妻俩怡然自得、心领神会。
夫妻之间除了闲情雅趣,当然更多的是柴米油盐。共同生活,彼此的生活习惯、饮食习惯都会互相磨合,很多夫妻的饮食习惯并不相同,所以才有了“鱼头的故事”:一个人自己喜欢吃鱼头,以为对方也喜欢,把鱼头谦让给对方一辈子,最后才知道对方根本不喜欢吃鱼头、但为了不伤挑鱼头爱人的心硬是吃了一辈子鱼头。所以我们常常以为对另一个人的好未必是对方真正需要的。
难得的是沈复、陈芸的和谐从心灵相通渗透到了日常生活中,两人生活并不宽裕,但巧妇陈芸总能做出让人惊喜的美味,被沈复称赞:“芸善不费之烹庖,瓜蔬鱼虾,一经芸手,便有意外味。”连作者生平最讨厌的臭豆腐,最后也成了他非常喜爱的美味佳肴:“其每日饭必用茶泡,喜食芥卤乳腐,吴俗呼为臭乳腐,又喜食虾卤瓜。此二物余生平所最恶者…然君喜食蒜,妾亦强啖之…以箸强塞余口。余掩鼻咀嚼之,似觉脆美,开鼻再嚼,竟成异味,从此亦喜食。芸以麻油加白糖少许拌卤腐,亦鲜美;以卤瓜捣烂拌卤腐,名之曰双鲜酱,有异昧。余曰:‘始恶而终好之,理之不可解也。’芸曰:‘情之所钟,虽丑不嫌。’”
“臭豆腐”和“虾卤瓜”是沈复最讨厌的,陈芸劝他品尝时说:“我不喜欢吃蒜,但你喜欢吃,我也逼着自己吃,不然你也尝尝我喜欢吃的东西,味道未必会差。”沈复掩着鼻子强逼自己吃下,但吃在嘴里突然感觉非常“脆美”,不由得多吃了几块,最后竟也成了他喜欢的美味。陈芸的一句:“情之所钟,虽丑不嫌。”道出了爱人之间的“爱屋及乌”:你爱吃的、我陪着你吃一辈子。
沈复、陈芸夫妻恩爱二十余载,始终情深不改,但陈芸不幸中道病故,沈复痛彻肺腑,对妻子说出了一生中最后的情话:“卿果中道相舍,断无再续之理,况‘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耳”,陈芸死后、沈复不顾风俗忌讳孤身一人等待妻子“回煞”,只为能再见妻子一面,后来更是多次在妻子墓前痛哭不舍。“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深情感动了无数相信爱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