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离婚的男女

我是个自由职业者。有一个时期，我在做诉讼公民代理。所谓公民代理，就是指那些没有律师资格，却在用自学的法律知识帮助有需求的当事人诉讼的人。如果你读过一些相关的历史书籍，就会知道，历史上就有这种职业。只是旧时代管这种人叫做“讼棍”。有点贬意。当然，说到帮人家诉讼，也不是白帮忙，我会收取一定费用，只不过，收取的费用要比那些律师事务所的职业律师低很多。

一回，有熟人介绍一个想要打离婚官司的、年近四十岁的女人上门来找我。在帮助她起草诉状之前，我们交谈了一下。我问她，为什么要离婚？从这女人的叙述中，我知道女人是嫌她的男人在单位办理内退之后，就安于在家里吃那每个月不足一千块钱的内退金，也不愿意出去找工作，每天宅在家里。而她一个女人，在外面开了一爿小店，每天从天亮忙到天黑。

我问女人，除了这一点，你男人还有没有别的过错吗？比如家暴？比如外遇？她说，这些倒是没有。我说，明白了。你们就是那种典型的女主外、男主内类型的小家庭。现在你们之间有了矛盾。原因就是你每天回家看着他晃悠，让你心里不爽。对吗？她说，是的！我说，那也不至于用离婚来解决这个矛盾啊？女人说，你看看人家，都是男人在外面打拼。男人是家里的顶粱柱。那个像他？我说，每个家庭的情况不同，每个人的能力也不同。像你们这样女主外、男主内的家庭，社会上现在越来越多。女人说，可我每天都忙得要死，一回到家，看着他悠闲的在眼前晃当，心里就来气！我说，你要调整心态，要换位思考。他负责孩子的教育，负责家务，不就可以了吗？女人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在姐妹们面前抬不起头、没面子。我说，面子是狗屁！她听后笑说，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离婚。我说，不想离婚找我干啥？她吱吱唔唔了半天，后来，我也听明白了，是她的姐妹们给她出的馊主意。无非是想利用威协离婚的办法，来要挟他，逼她的男人出去打拼，出去挣钱！

她问我，如果要是真的离婚了，财产会怎么分？我说，婚姻法不是规定了，婚后的夫妻共同财产一人一半吗？我顺便了解了她们家的家庭财产情况。这对夫妇的最大财产就是一套120平米的房子，另外，还有一家小超市，但门面房却是租来的。在三亚，公寓房的房产倒是很值钱的，但是不好分割。我说，假如你们要真离婚的话，那只有两种分割的办法：一是一方要住房，一方支付另一方一半的房屋款。二是，把房子卖掉，得到的钱平均分。当然，房子要请专门的机构来评估。如果估价市值120万。这样，你或他要支付对方60万。而小超市的产权也算夫妇共同财产。但小超市没有不动产，只有一些固定资产和流动资金，分割时需要清算，恐怕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分割。

女人听了我的解答后，想了想，说，那就不办诉讼离婚。你看能不能办个协议离婚。她让我代表她，去和她的男人谈判。总之，她的目的就是要把他的男人赶出去工作。至于她应该付的报酬，双方说好了，给我1000块钱的代理费。

我按照约定去找了她的男人。和这温和的男人一接触，我就看出了他是那种没有大志向、随遇而安的人。他有美术专业的学历，有能力，有品味，就是安静、内向，喜欢宅在家里听听音乐，画点画。这男人有个嗜好——喜欢玩石头。家里面堆放着很多他外出收集来的奇石。

我把他妻子委托我与他交涉，督促他出去工作的想法告诉了他，并说，如果不想出去工作，他妻子接下来会委托我给他们起草离婚协议。我劝他说，这个家还是不要散的好。并且分析了其中的利害。了解到他们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男孩。我以这个为切入点。我说，你们的儿子已经到了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这个时候如果离婚，可以说是三败俱伤。一个做父母的人，应该为儿女的长远幸福考虑。那怕是委曲求全！这个男人考虑了良久，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说，好吧，那我就出去工作！

之后，男人还真的出去工作了。男人打工的公司，是一家旅游公司。这份工作，还是我通过熟人给他介绍的。干了一年之后，他就成了那家公司的业务骨干。但是让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期间，男人居然和他的女老板好上了。强势的老板是个单身女人。她心仪的就是他这样一款温润、平和，没有什么大志向、大作为的弱势男人。

男人和女人再次找到我的时候，是让我给他们起草一纸文书。两人要到民政局办理协议离婚。想想也好笑，原来就是为了不走到离婚这一步，不影响孩子考大学，才督促他出去工作的。这时，他们的孩子已经顺利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这一回男人很大度，净身出家，把房子、存款全部都留给了女人和儿子。只带走了他的石头；对女人所经营的小超市的资产，也没有提出分割的要求。

几年之后，有次我在一家宾馆的大厅里碰到这个女人。她邀请我一起喝茶、聊天。

女人很坦率地说了她对她的婚姻的感受。她说，现在想想，如果我当初想要这男人全部都是我的，完全可以让他在家里闲着。如果我能容忍他的一半是我的，我也可以在知道他有小三之后，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说，结果是你在一怒之下选择了离婚！她说，我昏了头。我问，你现在结婚了吗？女人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我说，你后悔吗？她说，现在想想，是有点后悔！我说，以我一个傍观者的看法，你当时就应该选择让他在家里呆着。他喜欢玩石头就让他玩。这种男人，是那种很安静的宅男型的男人。其实人生嘛，很难十全十美。再说了，你们家的经济情况也不是太差！

她说，还不都是受了姐妹们的影响。我的那些姐妹，男人基本上都成功人士。我说，你是为你那些姐妹活的吗？她们幸福吗？女人此时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就冒出了一句，他们的男人也搞小三。我说，就因为他们的男人能干，所以找小三她们就能忍？女人说，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我小声咳了两声。她似乎意识到了我在提醒她我的性别。于是，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哦，我不是说你！我说，说我也没关系。实际上应该是，男人和女人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当然，这是从人性恶的角度去说的！

她听了之后，笑了。

 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