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三十八岁，刚刚离婚顺便失去了孩子，事业也变得一团糟。
上天，你还能让我变得跟糟吗？哈哈。
躺在昏暗的房间，四周堆积酒瓶，蜷缩在沙发上的我嘲笑苍天。
然后电话响起。…………原来真的可以让我变得更糟。
我的外婆去世了。她很爱我。
外婆住在乡下，小时候每到夏季假期我都会去外婆家住，逐渐长大的我没时间再回乡下，外婆就会到城里来看我。到去年为止，她每年至少会来三次。此刻才发现她已经一年没有来过城里，我也一年不曾见过她。
我喝了酒，很多酒至于多少我已经不记得了，这样的我本不应该开车。为了让自己清醒些，我开始抽烟寄希望尼古丁的魔力。一开始这招还挺有效，不过半个小时我的身体就适应了尼古丁，于是我打开车窗让寒风灌进。
冷风让人清醒却也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好在出了城路面上就没什么车。我开始留意观察路面四周的景色。
这些景色变过吗？又是否是外婆所见过的？看到这些她开心吗？
我不知道，她应该开心。可我想不出开心的理由。
每年三次，每次三小时，来去六小时。这不是一段轻松愉快的路程，尤其在她的年纪。我为她做过什么，吃一顿午饭。仅此而已。
我没陪她逛过街，看过电影，甚至没陪她坐在来喝一杯咖啡。我总在忙，学习、男朋友、丈夫、工作、孩子。这一切现在有了相同点，他们都离开了我。
眼泪划过脸颊任风吹干，我只有在眨眼时感觉到酸痛才会意识到自己又哭过。
从停车场走到外婆家，远远地看没有灯光。我猜我是第一个到的。推开小院，最里侧倒数第三个盆栽下面藏着钥匙，一直这样从来没变过。
走进去，整栋房子冷得吓人，像是天然冷冻室。我打开暖气，披上毛毯靠在摇椅上，仿佛小时候，外婆坐在摇椅上我倚靠在一侧，我们听着那首永远不变的老唱片。
打开冰箱里面剩下半个苹果派。我最爱的苹果派。
我活了三十八年能吃的东西也大致上吃遍了，越来越觉得吃不出食物的味道，无论吃什么都不会开心，更别提感受到幸福。吃，好像成了一项程序，定时定点摄取营养让自己活下去。
这不是还有能让我觉得幸福的食物吗。该死我的眼睛又开始痛，眼泪让苹果派尝起来咸咸的。我问过外婆，怎么能把苹果派做的好吃。她笑笑说是秘密。就像我问她为什么要收集不同版本的《Down By The Riverside》。答案同样是秘密。外婆似乎有数不清的秘密。
晚些时候天色渐暗，妈妈来了，外婆生前的亲友也陆续赶到。房间里变得热闹起来。
我陪妈妈去医院，在正式安葬前看完外婆。
停尸房，看到外婆的尸体，妈妈在一瞬间崩溃瘫倒在地。我却忍不住的笑了。这不是我外婆，这不是她。你们搞错了。喃喃自语着我逃离医院。
离开医院，顺着河岸一直走。我不愿承认那个是我外婆，因为她和记忆中的外婆不一样。她太瘦了，瘦的只剩皮包骨头。
我外婆才不是那个消瘦老太婆。外婆她胖胖的，笑起来很温柔，她的手不大却很厚，摸起来很柔软。
掏出手机翻看与外婆的合影。原来外婆真的瘦了，一次比一次瘦，我却像瞎了一样熟视无睹。
沿河岸漫步，我仿佛看到往昔。一个顽皮的身影身后跟着一个胖胖的老人。
沿河岸而下。每一步都布满了我们的足迹，每一步都是回忆。而从今以后这些回忆只是属于我一个人，一个人的追忆。
走到连接河流两岸的拱桥下，我脱下高跟鞋踏入水中，冰冷的河水如针芒刺入皮肤。
我记得河水很浅，小时候为了能感受在水中的凉爽时常坐在河中央只露出脑袋。现在这河水还未能浸湿大腿。仿佛昨天的事情，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还记得那个夏天，看似与往日并无不同。我泡在水里，外婆坐在拱桥下乘凉。前一天下了一天的雨，水库开闸，温和的溪水变得凶猛。刚开始我还感到新奇，等我发现水流将我的身体浮起逐渐推动我时已经晚了。我来不及求救，水流如重拳击打我，使我的身体失去平衡，河水浸没，口中、鼻中、耳中，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外婆呼喊我的名字。
在水中挣扎努力的想要站起身来，可我的脚触不到地面，我的手抓不到东西。我无法呼吸只看见刺眼的阳光，那时的我还不能明了死亡为何物，但对于死亡本能的恐惧令我绝望。
一只手拽住了我的手臂，一只不大却柔软并且令人安心的手。
我被拉上河岸，咳了好一阵，才缓过神。
我以为外婆会责打我，可她只是抱住我紧紧地抱着生怕我离开她。看着她的样子我都不好意思哭出来。
后来我曾经测量过在河流中漂流的距离，大约八十米。我问过外婆，她是怎么追上我的。她摸着我的头调皮地说是秘密。
这个秘密我已经无法知晓答案了，可是外婆我多希望你能在摸摸我的头。
冷风吹入衣衫，穿透皮囊直抵心脏。外婆再抱我一次吧。
回到家，亲友去了附近的旅店。妈妈看到我很担心，急得快要哭出来。真好笑，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她却突然像我十四岁时那样担心我。
洗了个热水澡，我随手拿起一张唱片，反正都是《Down By The Riverside》。留声机传出欢快的音符。跟着里面的歌声我也哼了起来。
突然我好像明白了，外婆喜欢这首歌的理由。因为无论是谁唱起这首歌都不会太悲伤。
看着坐在摇椅上的妈妈，恍惚间错把她看成外婆。原来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
“妈妈，别卖掉这栋房子，咱们一起住在这里吧”
我曾经以为我的生命中只有丈夫、孩子、事业，但不是这样，我只看到了我爱的人，却忘记了还有爱我的人。
p.s：额，好像有点误会。可能是我投错专题了。好吧，这只是个故事。不算好，有点糟的故事。那个真的对不起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