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达多一变成老人，阿难他们马上就跪下了。就连嚣张的舍利弗现在也低着头，一脸的虔诚。王小文以前看过奶奶去庙里拜菩萨，就是这种表情。再看悉达多，瘦得几乎只剩下一副骨架，颧骨高高的，额头都是皱纹，头发也是银白色的，年龄少说也有一百岁了。
王小文很不喜欢悉达多这副样子，同时也有些害怕，他悄悄试探着说道：“悉达多，你给我变回来。”
“闭嘴！”舍利弗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小文，好像他这句话非常失礼。
变成老人的悉达多挥手阻止了舍利弗，慈祥地凝视着王小文：“孩子，这也是我。”声音苍老极了，让人想起一棵垂死的枯树。
“我不能用孩子的模样向你说这句话，因为他和你一样淘气。淘气不是坏事情，但现在我需要很诚恳地问你，王小文，你愿意帮助我们对付波旬吗？”
“波旬是谁？”
“他是这个世界最狡猾也是最邪恶的魔鬼。因为他，人类世界和我们葫芦国都面临着可怕的危险。”悉达多说着，露出了忧愁的表情。
“虽然葫芦国和你们是两个世界，但就像放在天平两端的砝码，你们人类的世界一旦发生危险，天平就不稳了，我们也逃不了。”摩登伽女细声细气地说。他们三个仍然跪着，一动不动。
王小文惊讶地问：“难道连你们这样厉害的人都抓不住他？”
“没有任何人能够抓住他。因为他什么也不是，又能成为任何人。几千年来，他总是想办法让人类痛苦，尤其是让你这样的孩子痛苦。虽然我们一直在和波旬斗争，但因为人类太愚昧，波旬的力量越来越强大了。”悉达多说。
王小文心里叹了一口气：“唉，又听不懂了。”
“你已经在欲界看见过情绪病菌，它们就是波旬派来的。”阿难说。
难怪悉达多让自己先参观监狱。王小文这回马上就能理解了。波旬肯定就是游戏当中最大的那个BOSS，永远有打不完的血，还有可怕的招数，怎样都干不掉的那种角色。他飞快地在头脑当中想像了一下波旬的样子，可能是个巨大的怪物，就像哈里波特里头的伏地魔。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这样可怕的魔鬼。爸爸曾经说书里的东西都是编出来的，看来爸爸也不是什么都知道。
悉达多似乎看穿了王小文的心思，他站起身，亲切地抚摸了一下王小文的脑袋：“最可怕的东西往往是看不见的。但是不需要害怕，‘让人害怕’是波旬的拿手好戏，不要上当。”说完，在空中手一挥，王小文面前就出现了一面等身高的镜子。
这时候，那三个小人也恭敬地站起来走到镜子跟前。
“你来看。”悉达多说。
镜子缓缓变色，最后出现了一个画面，是一个七岁左右的孩子站在玩具店里。他正在哇哇大哭，全身抖动得像筛子。那哭声可真大呀，听上去能把店里的玻璃震碎。妈妈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说道：“宝贝不要哭了，男子汉应该要坚强一点。”不过没用，这个孩子反倒越哭越来劲了。
眼看说道理没有用，妈妈的脸有些挂不住了。旁边有人冲那个孩子指指点点，让这个当妈妈的很尴尬。
“你再哭妈妈就要生气了！”妈妈说。
玩具店是王小文非常熟悉的地方。不过他从来没有在玩具店哭过。爸爸妈妈买玩具挺大方的，王小文有很多的玩具，但大部分现在都被扔在角落里，他看都不看一眼了——唉，真想家啊！
看到妈妈生气，这个孩子观察了一阵，接着又哭了。
“你买那么多玩具有什么用？家里已经很多了呀。而且你用完就扔用完就扔，从来不收拾！”妈妈说。听上去妈妈好像很慌张。
“我就要！我就要！”孩子边哭边嚷，开始和妈妈对着干了。
玩具店老板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大概这样哭下去会影响他做生意。妈妈实在拗不过孩子，只好拿了一个玩具过来给他。天哪，是王小文向往已久的遥控赛车。
“别哭了！买还不成吗？”妈妈说，声音听上去也像要哭的样子。
但孩子竟然不买账，一赌气就把玩具扔了。玩具“啪嗒”掉在地上，老板心疼地直咧嘴。
他还是哭。这回哭得更凶了。
“买也不行，不买也不行，你到底是要怎样？”妈妈气炸了。她蹲下来打了两下孩子的屁股，一把把他拽在怀里抱出去。
“我让你哭！我让你哭！”妈妈边走边吼道。
画面消失了。
悉达多问：“你觉得这个孩子怎么样？”
“不就是个爱哭鬼嘛！”王小文不屑地评价道。但他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挺爱哭。妈妈总是说自己脾气很暴躁。
“你真的觉得这个孩子爱哭吗？”悉达多又问。
难不成还有其他原因？
于是王小文思考了一下：“这个妈妈也不对，怎么可以打小孩？”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难不成他被情绪病菌给感染了？”
“你真聪明，”悉达多说，“不过情况比这个要复杂。情绪病菌只是波旬最低级的部下，虽然也很可怕，但大部分是针对大人的。你刚才看到的这个孩子看上去像是闹脾气，其实是被波旬用法力控制了。他让孩子陷入了‘X状态’。”
“X状态？”
“对。就是你完全不想哭，但根本控制不住，也根本没有理由。只需要一件小小的事情，比如像刚才那个孩子，他只是想买玩具，就能够诱发出‘X状态’。”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真的爱哭？”
悉达多点点头：“对。没有被波旬控制的孩子虽然也会哭，但是有区别。比如只要满足了要求，就会停止。”
“他妈妈一定不知道吧？”王小文有点心疼起刚才那个孩子了。
“人类科学家把这个状态形容成情绪抽动。但即使是这样，普通的爸爸妈妈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一点。他们总是以为孩子爱哭爱撒娇没出息。”
“你们怎么就不告诉他们呢？孩子多可怜！”
阿难这时说道：“人类听不见我们说话的。除了你。”
王小文觉得这一切都那么不可思议。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
“但波旬呢？”王小文问，“我没有看见波旬呀。”
“你没有心眼，是看不见的。”悉达多说，“更可怕的是，人类根本不知道波旬的存在。他们也完全不知道，整个世界快被波旬控制了。以前，作为小狗的我曾经问过你，为什么要学习，你还记得吗？”
王小文点点头。
“学习本来是人类获取智慧的方法，通过学习，我们就不会无知，能够有活下去的本领，能够揭穿波旬的阴谋。这可是波旬最害怕发生的事，所以他从中捣鬼，把学习变成了一件非常无聊非常痛苦的事，变成了考试变成了分数。可是考试和分数并不能让人类得到智慧。所以波旬的阴谋得逞了。”悉达多说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是这样。”王小文恍然大悟。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几千前年来，波旬把自私自利偷偷地传给了人类。大家只想着自己的好处，互相伤害对方。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对的，世界变得越来越糟糕。”
在他们讲话期间，镜子里的画面换了一下，是一个小学的门口。王小文看到一个妈妈正送孩子上学。她牵着孩子的手，奇怪的是，这个孩子走三步就往后退一步，所以走到校门口用了很多时间。
再仔细看，这个孩子不断挤眉弄眼，还拼命地耸着肩膀。
“他走路姿势怎么这么怪？”王小文问，“也是被波旬控制的？”
悉达多点点头：“这个可怜的孩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但他妈妈也不知道情况，所以以前拼命地责骂他。”
“以前？”
“对，人类科学家把这种现象称为抽动症，但却找不到抽动的原因。”
“他们还发明了很多药，不过治不好这种病。人类的医生可比不上我。”摩登伽女说。
“该死的波旬！”王小文恨恨地说，“真想一脚踹飞他！”
“波旬的这个阴谋其实是可以被解决的。”悉达多说，“就是爱。”
“爱？”
“对。不过爱是很难的，许多人以为自己爱孩子，但真正的爱其实早就被波旬给夺走了。比如那些逼自己孩子整天学习的人，还以为自己很爱孩子呢。”
王小文非常同意这位老悉达多的观点。以前有段时间，妈妈就逼着王小文去学钢琴学画画，说是以后能够考进好学校。本来作业就很多，星期六星期天还得去学这个学那个。王小文感到很痛苦。
“那什么是真正的爱？”王小文又问。
“很难，也很简单。就是接受另外一个人本来的样子。比如不管你成绩好还是成绩差，爸爸还是很爱你。那就是真正的爱。不过爱是双方的，如果爸爸的爱传不到你的心里，就会消失。”
“所以爸爸才会离开我吗？”
“你爸爸不会消失的，放心。”悉达多安慰他说，“让我们来看看最后的画面吧？”
这时画面转到了教室，老师正在上课。听上去像是一堂语文课。一想到语文课要听写，王小文就皱起了眉头。以前，只要写字不端正不工整，老师就要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写。偏偏王小文的字很差劲。不仅如此，王小文永远分不清拼音里“p”和“q”、“b”和“d”的区别，妈妈教再多遍都没用。为此，王小文还挨了不少骂。
王小文发现画面中有一个个子很小的学生不停地动来动去，还拼命地啃手指。
老师突然停下讲课，对那个学生说：“上课怎么这么不专心，你给我坐好！”
其他同学笑了起来。这种笑声让王小文分外不舒服。平时老师批评他，同学们也是这样笑的。
这个学生委屈地坐好。但不久后他又动来动去了。
“老师，他还是动来动去不听话。”同桌站起来揭发他。看来天底下的同桌都差不多啊！
“你给我罚站去！”老师忍不住生气了。
这个学生只好低着头流着眼泪走到后面罚站了。
“这些孩子可不可怜？”悉达多问。
王小文点点头：“他们比我可怜多了。难道他也是进入了‘X状态’？”
“不，人类科学家把这种现象称为多动症。当然这也是波旬搞的鬼。被他控制的孩子总是动来动去，一刻也停不下来。不管他们再聪明，也会像你一样，平时被人叫成是大笨蛋，大家都嘲笑他们。但是孩子，那是因为其他人太笨，不知道真相。”悉达多说。
“这个波旬太坏了，怎么才能收拾他？”王小文问。
“这还不算坏呢，”舍利弗在一边插话，“波旬真正的目的是要毁灭整个人类。他专挑小孩子下手，让他们从小就看不起自己，长大以后，他们就会成为不合格的爸爸妈妈，一代接一代，人类世界就会灭亡了。”
“我又没和你说话，”王小文不想理睬舍利弗，随后又转头再次问悉达多，“那怎样才能收拾波旬？”
舍利弗气得涨红了脸，但现在却不敢发怒了。他似乎很怕这个变老了的悉达多。
“现在我们找到了你。”悉达多说。
“但我没有超能力呀。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
“谁说你是普通的小孩？”悉达多问。
王小文愣了一下。说不定不是自己笨，而是老师没发现自己的厉害之处？毕竟刚才悉达多说了，人类是无知的。
王小文问：“那我该怎么做？不管我算不算普通小孩，只要能找到爸爸，我什么都愿意干。”
“了不起，”悉达多指着云层说，“那么，你敢从这里跳下去吗？”
云层突然开了一个口子，就在王小文的正前方。王小文趴在云层上往下看，底下的葫芦房子都变成一颗颗的小石子了。一阵冷风从云层吹来，似乎要把王小文给拽下去。王小文吓得往回一缩，叫道：“你真当我是笨蛋呀，从这儿跳下去我还不摔成肉酱？再说，我为什么要跳下去？”
悉达多又问：“你敢吗？”
“鬼才跳！”
“那就没办法了。”王小文听见悉达多在身后叹了口气。他正想回头看，突然感到背后被人踹了一脚，只觉身体一轻，从云层口子间掉了下来。
“救命呀！”王小文听见自己惊声尖叫，但声音很快就被风声淹没了。他完全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局，突然爸爸妈妈的影子从脑海一闪而过，很快变得一片空白。云层的口子间探出了一个头，是悉达多，是变成孩子的那个悉达多。他正冲着自己挥手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