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兰成这样的男人的观念里,他爱着张爱玲,也可以爱别人。回到武汉后,他依旧与周训徳在一起,做选择的事完全抛到了脑后。
为了说明自己的爱情观,胡兰成曾举过一个少年时代的例子;“记得十ーニ岁时,我住在娘舅家,傍晚父亲从三界镇弯过来看我,带有金橘,都分给娘舅家的小孩,惟我无份。我心里稍觉不然,但也晓得要大方。及后跟父亲上楼,他却取一只红艳艳的大福橘,原来是专门留给我的,这可拿来比方我待张爱玲。”胡兰成总是这样,仿佛他永远有理。他在外面有了新欢,不仅没有觉得歉疚和悔意,反倒觉得对张爱玲已是厚待。因此,别的事她也不应该计较似的,多么无耻的理论啊!
境况似乎稍稍有了些微的好转,但是生活并没有因此放开压迫着她的手。生活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往往是你辉煌的时候,它把你摔得更高,高到云端里,它要你红得发紫,紫得发黑才行;但当你一旦跌入低谷,它就要跟在后头踩两脚,再踩两脚,直到把覆在你身上的土压得结结实实的,压得你喘不过气来,动弹不得为止。此时,张爱玲的境况就是这样。
张爱玲在散文《爱》里曾经说过:”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那时她是用来形容爱情,平平淡淡却又轰轰烈烈、恍恍惚惚却又真真切切的爱情,不知打动了多少爱情上的“善男信女“的心。只怕是张爱玲自己也没有想到,若干年后,当自己风光不再的时候,这篇早已被人遗忘的文字还能那么贴切地、天衣无缝地描绘出乱世中的一段友情。
在上海,她曾经去乡下体验过土地改革,尽管只是待了一个冬天,但她细腻敏感的神经已经帮助她将乡下的生活场景刻在的脑海里了。她将自己在那个冬天的所有经验悉数用在了《秧歌》里,以至于她一度发愁:若是冬天过去了,春天该怎么写呢?
除了她这唯一一次的经历之外,平时她在报纸、杂志上看到过的关于“土改”或者农村的生活状况的文章报道,几乎都在她的作品中有所体现。
我一向是对于年纪大一点的人感到亲切,对于和自己差不多岁数的人稍微有点看不起,对于小孩则是尊重与恐惧,完全敬而远之。
不知不觉间,张爱玲来到美国已经四个多月了。同样,来到美国不久的炎樱已经过得风生水起,而张爱玲却仍在徘徊,不知向何处去。连一个人生存在世上最起码的立锥之地尚且没有,更何况发展呢?作为就更不用说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生活给了你舞台,却给不了剧情,爱与不爱,平凡或伟大,辛苦或甜蜜,一切自在人心。与胡兰成刻骨铭心纠葛牵扯后,桑弧又如云烟般消散眼前,时过境迁,沧海桑田,张爱玲觉得自己的心在孤独中慢慢变老。只是命中注定,爱是她摆脱不掉的劫,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
只有年轻人是自由的,年纪大了,便一寸一寸陷入习惯的泥沼里。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已的泥沼。
张爱玲说: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赖雅走后,一日日,一年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张爱玲已不需要陪伴她的男子,是否拥有爱情,已经变得不再重要。现在,她是自己一个人的张爱玲,随性地走在少了赖雅的异国天空下。
她的生活如白纸般单纯,每日依旧极少外出,在家修改旧作或者翻译《海上花》,或者写作《红楼梦魇》。只是少了一个人要照顾,或多或少有些不习惯,她说:“只有年轻人是自由的,年纪大了,便ー寸ー寸陷入习惯的泥沼里。孤独的人有他们自己的泥沼。“
----摘录自李燕《张爱玲传--失望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