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正式办理住院手续。
哥拿着身份证、合作医疗卡去一楼大厅办理手续,我给黄医生详细描述病情。
我说:“前一阵子食物中毒了,牛奶没煮就喝了,然后恶心,肚子一阵一阵的痛,连着几天吃不进去东西,晕。”
“哦。”她眼睛盯着电脑,一脸平静地记录着什么。
“平时吃的药是盐酸二甲双胍缓释片和糖适平。”我又继续。
“哦。”她又哦。
“尿的次数特别多,尤其是晚上,一二十次,基本上就没睡好,人特别乏。”
“哦。”
“对了,食物中毒后几天,她古怪得很,特别想喝酒,灌了两杯,想吸烟,抽了一棒子。”我盯着她波澜不惊的面庞,不信她听了这话还没反应。
“哦,有没有什么地方疼?”她自顾自提问。
“没听说,不过我妈说了,尿就像冻子一样颤颤的,是不是尿道感染?我们村里的老中医说是肾寒,是不是肾寒,黄大夫?”
“这样,现在我们去看看病人,检查了再说。”她放下鼠标,站起来。
得,啰里啰嗦白说了!
母亲在病床上衰弱地闭着眼休息,黄医生低下腰,问,“姨,怎么样了?大概一晚上尿多少次啊?”原来她也有和颜悦色的一面。
“十几次吧。”母亲皱着眉头。
“每次多不多?能尿尽吗”
“不多,尿不完,要使劲尿,有时候刚尿过又要尿,大便也拉不下来,上个大厕所得一两个小时,哎呀大夫,把我就累死球了,上个厕所一身臭汗……”母亲开启了诉苦模式。
“一天喝水怎么样?喝得多不多?”黄医生面不改色。
“不敢喝水,一天光上了厕所了,哪敢喝水,不敢喝,不敢喝……”
“不喝水怎么行,你这样子,必须得大量喝水。”这是第一条指令,迄今为止她发出的。
接下来她在母亲肚子上左按右按,按一下问一下:“这里疼吗?这里呢?疼的话就说。”
母亲很配合地回答,“不疼,不疼,都不疼。”
“这样,先查个血糖,再做个尿检,明天早上查个大便。心脏怎么样,有没有心脏病,查个心电图;血压呢?叫护士来量个血压;明早接个大便,查一下;有没有什么药过敏?嗯,没有……明早别吃别喝,做彩超,抽血化验……”
黄医生的指令一道又一道,果然是专业人士,不受病人和家属的任何干扰。
事发突变是在下午输液时。
液体共四组,第二组是清开灵。我边看单子边念叨,“怎么是清开灵?妈你是不是感冒了?”母亲说我没感冒,就是心脏这里怎么跳的腾腾腾的,我说“是不是有点快啊?液体太快了人也不舒服,我给你调慢点。”
调慢后我们继续聊天,大概二十几分钟后,母亲忽然不说话了,我凑到她跟前,问:“妈,你怎么了?”
她说:“冷得很,你给我把衣服盖上。”
我把衣服给她盖上。
“还是冷……”
“哦,那我把被子给你盖上。”
“把脚盖上!”
“盖上了啊!”
我抓住她的手,“妈,你哪里不舒服?”
妈脸色发青,浑身开始哆嗦,一阵一阵。我当机立断停了输液,隔壁就是配药室,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对护士喊:“快,我妈抖得不行!”
很快护士就来到病房,我冲她说:“我把药停了!”她旋风般转身又跑出去,紧接着值班医生出现。
这时候,母亲的手冰冰的,嘴唇发紫,我说:“我妈手冰冰的!”
值班医生是个女的,弯下腰看了看,对旁边的护士说,“清开灵再不要输了……”然后她又说了什么,我没注意,母亲已经手脚末梢冰凉,浑身颤抖,我紧紧抱着她,努力不让她发抖,可是她还是颤抖不已。
怎么办?我求助地看着医生,希望她能说点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说,观察了不到一分钟,就走开了。
护士来了,拧开输液管子,在里面注射了一种什么药,也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紧紧地抱着母亲,她的眼睛紧闭着,脸色发青,一声不吭。我不住地摸她的手,仍旧是冰凉冰凉的,我好希望就在下一秒钟,她的手又暖暖的,那种让我心安的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站在我身后,我说,“妈的手冰凉冰凉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要说一遍,我猜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哥什么都知道了,但是我忍不住要说,有一种情绪,好像要通过这句话来表达。
哥说,“药用上了,等一会就好了。”
他低下头仔细地看了看母亲的脸色,母亲的脸色没有一点血色,灰白的头发也乱糟糟的遮住眼睛。
我又抱住她,紧紧地。
哦,我可怜的母亲,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