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那天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三点多了，只有弟弟在。长途奔波之后的我感觉很是疲倦。和弟弟说了不几句话我就去了自己原先住的屋里，倒床上睡着了。恍惚中听到有人叫我，一看是父亲，他从外面将过年所缺的最后那点年货补买齐就回来了，并已做好了晚饭。于是随了父亲下楼。三楼到一楼，父亲走得很慢，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父亲那微微的喘气声。听母亲生前说，父亲年轻的时候，最爱穿的是一身运动服再配上那种高腰的白运动鞋，行走快捷动作利落，有人初见他时总以为他是练武术的或是体育老师。站在狭窄的楼梯上等望着父亲，父亲的头上已增添了不少的白发。见我看他，父亲轻轻叹了气说，唉！老了，人不服老不行！

父亲变老，还表现在听力上。在餐桌上，他说的较多的一句话就是，啥呀？你说的啥呀？于是我便又提高嗓门来重复着刚说过的话。和其他老人一样，父亲也开始喜欢回忆从前的一些事了。提起逝去的母亲提起家里在困难时期的一些事儿提起大半辈子的坎坷，父亲就会掏出他的手帕去揩那涌出眼眶的滴滴浊泪。看着父亲，看着这个昔日脾气暴躁执拗的壮年男子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有些脆弱极易动情的暮年老人，心里黯然一片。岁月流走映照在人的身上是这样的清晰至缕却又是这样的残酷到底。于是就有意提及我们小时淘气的事，父亲这才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在家里住了几天，走的时候去和父亲道别。看到他一个人披了二三十年前堂哥大强当兵时送给他的那件又厚又重的羊皮军大衣，两手袖了，在小凳子上静坐着，似在想着什么或者什么也没想，只是在迷糊中打着盹而已。太阳光穿过堂屋的门楣在地上照出一块方形的亮区，投在父亲身上，不知怎的，我却分明看到了父亲内心的落寞与那无助的孤寂来。心内一阵酸楚。听了我要走，父亲也不甚挽留。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走吧，有时间就回来……我的心底掠过一些愧来，我知道自己时间还是有的，但却打发给了网络、读闲书甚或给了朋友间那无谓的侃谈中与酒桌上那交错的觥筹间 。面对父亲这么一句，我定了定心，很响亮地应了他一声。我知道，这响亮为的是让父亲放心，也更为的是让自己能够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