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y man

（一）

恋人啊，总是这样，相爱大概是一种本能吧。

我们这一辈子可能永远不会相见，我也可能永远不会爱上第二个人了。

但是，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知道，终生等待的只有你。

哪怕，过去，哪怕，当下，哪怕未来，我爱你，是一种本能。

. . . . . .

黄潇站在洗手间，面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点轮廓，在镜子中的自己是他所害怕的样子，长时间的孤独生活，一直活在人们痛苦的记忆之中。

黄潇叹了口气，“唉，就这样吧。”

他随手打开了灯，灯光照亮了原本就不大的洗手间。黄潇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面容憔悴，很重的黑眼圈，消瘦的脸颊，与三年前的自己简直判若两人，这三年他所经历的事情慢慢的在颠覆着他的认知和人生。

“这一切值得吗？”黄潇在问着镜子中的自己，显然，镜子中的黄潇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黄潇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个投影而已。

“你是真实的吗？”黄潇不甘心，继续追问着镜子中的自己。

没有回答...

黄潇苦笑，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疯掉了。他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冰凉的水在刺激着黄潇的皮肤，进而通过皮肤的神经传入大脑之中。似乎在这种冰冷之下，大脑也清醒了许多。

黄潇抬起头，再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走吧，该工作了。”

疲惫感如影随形，这是这三年来的一个缩影，习惯了，或许就会习惯吧。

黄潇走在街头，他稀疏的人群中穿梭着。人群都是匆忙的，只有黄潇一个人慢吞吞的。过往的老年人都会打量这个不太修饰边幅的年轻人，或许他们从黄潇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黄潇往往会躲避老年人的目光，他很不习惯被这样打量着，这让他感觉到自己会被冒犯一样。

但是讽刺的是，他的目的地是一个公园，那里充满着各种各样的老年人。但是谁又不是呢，只要时间存在，就没有一个人会逃脱自然的规律，它像一头无情的饕餮一样在吞噬着你的一切，那里有你的激情，你的紧致，你的欲望，你的渴望，你的痛苦，你的爱情，你的亲人，一切的一切都会被时间屠杀殆尽。当你一个人独自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时，你能感受的仅仅只是时光的流逝，和那日渐消失的期待。

黄潇就这样坐在公园的中心位置上，阳光在他的身上不断的增温。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身子却冷冷的，他拿出一根烟，点了起来，想通过烟在身体里盘旋的热量让自己暖和起来。随着烟雾缭绕，逐渐被阳光化开，他开始了一丝倦意，眯着眼看着往来的人们，小孩和老人，这片刻的宁静，让他对即将的相见有恃无恐。

黄潇是一名记忆侦探，何谓记忆侦探，这个世界上有调查案件的侦探，调查出轨离婚的侦探，调查经济案件的侦探，催债的侦探，甚至有专门做灵异事件的侦探，但是“记忆侦探”？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类别。记忆侦探，是不存在于实体世界的一种工作方式，顾名思义，这种职业是黄潇自己发明创造的，他并不具备任何侦探的能力，甚至来说他的这一行业根本就不属于侦探，但是他总是能踏入人类最私密的那个空间去发现一些别人无法启齿的事情，这样来看，他对于侦探这个职业又是成立的。

黄潇有一种能力，可以通过触摸的方式进入他人的记忆之中。在黄潇的眼中，记忆是一种实质化的存在，它记录着一个人的过往，它影响着一个人的未来，它关乎着一个人的一生。有美好的记忆，也会有不好的记忆，黄潇的工作便是受雇于那些希望抹除自己那部分不好的记忆的人，进入他们的记忆之中，彻底消除他们选择忘记但是却又无法忘记的记忆。

一根烟刚好吸完，黄潇实在太冷了，他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筋骨。一个姑娘站在了黄潇的面前，长长的裙子，时髦的小皮鞋，一个宽大的毛衣，脖子上系着大大的围巾，不长的头发戴着一顶可爱的小帽子，她提着一个手包，就这样站在黄潇的面前，眼睛中尽是疑惑。黄潇知道，这个姑娘就是自己的客户。

他主动站起来，向着姑娘打招呼，“你好。”

“你就是黄潇？电话中的那个？”姑娘尝试性的询问他。

黄潇点了点头，他并不感觉到意外，这个姑娘是第二次来委托自己抹除记忆的。黄潇总是有一个习惯，他在抹除客户委托的记忆的同时，也会把与客户与自己的联系一并抹除。这样导致他永远没有回头客，永远只是在寻找下一个客户。当然，这个姑娘除外，她似乎总是能找到黄潇。

两人确定了身份之后，便继续坐在长椅上。

这个姑娘异常的憔悴，眼睛一直红红的，她在犹豫着，毕竟抹除记忆不是像吃饭一样简单，这是一件人生的大事。黄潇在听着姑娘诉说着，他不自觉的想起来这个姑娘第一次委托自己去抹除记忆时的情景。当然，这个姑娘是永远不会记得了。

那是一个漫长的爱情故事，长到用一年的时间走完爱人之间一辈子要走掉的路，然后用一天的时间去抹除那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记忆。

姑娘和男孩相遇在沙滩上，两个人都是陪着朋友来玩耍的，结果两个人居然看对眼了，一发不可收拾，两人疯狂的爱上了。一时间不想分别，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天堂，每一天都是晴天，但是随着相处的时间增加，最初的激情慢慢的变成了另一种吵架的激情，两人之间从说不完的话到吵不完的架。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曾经共同的爱好变成了两人共同的恨，曾经所以的快乐都成为了两人之间负担，最终在男孩选择出轨的时候姑娘彻底的崩溃。在男孩看到，他似乎只是想要喘口气，但是姑娘不明白男孩的心思，也不会原谅男孩的行为，她想要报复男孩，所以她睡了男孩的朋友。这件事让两人最后的可能也划上了句号，原本可能重归于好的可能，也终止在这种可笑又可怕的报复上。两人也是同时抱着头痛哭，也是同时想要原谅对方，但是始终无法原谅这段永远跨不过的坎。两人就一直这样互相在折磨着对方，每一天都是这样憔悴痛苦的过活，谁也不想放弃谁，谁也不能原谅谁，在消耗中生命即将陨落。

最终，男孩和姑娘做了一个共同的选择，找到黄潇，让他把两个人从相识到相恋到相守到互相决裂直至今天的一切全部都抹除掉，要在生活上生命中完全抹除对方，变成从来没有发生一样。

黄潇也曾犹豫过，但是当他进入两人记忆之中时，感受到他们的痛苦时，他决定让这一对人彻底的放手，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希望两人能够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去遇到那个值得自己付出的另一半，重新开始人生。

黄潇至今都忘不了那时的画面，两个爱的如此深的人，居然形同陌路，当记忆消除之时。一切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曾经那样的撕心裂肺，现在变成了简单的问好，甚至连客气都懒的向对方客气，完全的陌生人，眼神中没有恨也没有爱，就这样抵触着。

公园中，黄潇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她为什么又找到我，她又遇到了谁，又爱上了另外一个让自己伤心透顶的男人吗？”

“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抹除掉那份痛苦的记忆！”姑娘哀求黄潇。

黄潇在犹豫着，最终他下定了决心，“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必然有非要拒绝不可的痛苦。”

“好吧，但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黄潇告诉姑娘。

姑娘似乎眼圈又红了，她静静的想了一下，似乎在对自己做出最后的通牒，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 . . . .

在房间中，黄潇和姑娘面对面坐着。姑娘很悲伤，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但是整个人却悲伤的瑟瑟发抖。黄潇轻轻的把手放在了姑娘的手上，姑娘下意识的缩了一下。

“你好，我叫黄潇，是你的记忆侦探。在我数三声之后，我将会进入你的记忆，请你放轻松，在这之后，你将会不再记住我，祝你有一个快乐美好的回忆。1，2，3.”随着黄潇轻柔的声音，姑娘和他同时闭上了眼睛，慢慢的陷入回忆之中。

“再进入同一个人的第二次记忆，感觉有点奇妙。”黄潇选择了姑娘相爱初始的那段记忆。

熟悉的那一片感觉，黄潇愣住了，他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切，“怎么还是那片沙滩！难道上次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抹除吗？”

黄潇产生疑惑，在寻找线索，随即他的疑虑打消了。他看到了迎面走过来的姑娘，是那个姑娘，她的模样并没有发生改变，但是多了更多开心的表情。

姑娘漫步在沙滩上，独自一个人。她似乎在等待着朋友，不停的看着手机，但是那个朋友并没有出现。姑娘有点失落，坐在了沙滩后面的阶梯上，一个人在听着歌，等着朋友。

“梁心颐？”

姑娘听到一个声音，似乎是在对她说话，她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那个人，“什么？”

“你在听梁心颐，很好听。”

“是呀。”姑娘有礼貌的说着，同时她也开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黄潇也在打量着他。黄潇看着这个熟悉的男人，他心中一惊，这个男孩就是当初和姑娘在一起消除记忆的那个人！

两人逐渐开始聊起了天，似乎忘记了两个人在等待的朋友。

黄泉从两人相识的记忆之中抽离出来，他前往了两人恋爱时的记忆。他看到这两个人似乎就是这一辈子的冤家，依然爱的很热切。无论怎样的清除两人都有很大的几率见面，都有很大的几率爱上。两人都爱大海，都爱听歌，都对生活有美好的积极意义。记忆可以抹除掉，但是感觉是无法抹除掉的，相爱的人就像命运的安排一样，永远都会在一起的，他们是分不开的。

黄潇不想抹除掉姑娘的记忆，他认为这样做是徒劳的。所以他回到了记忆长廊之中，姑娘也出现在了记忆长廊之中。

“对不起，我无法抹除你的记忆。”黄潇略带歉意的向姑娘说道。

姑娘面露失望。

“我带你看一样东西吧。”黄潇带着姑娘走在记忆长廊之中。

黄潇带着姑娘走到记忆长廊中的一扇门之前停下来。姑娘观察到这扇门是被一道锁给锁上的，她拿起那道锁在观察着。

“这锁是你亲手锁上的。”黄潇解释道。

姑娘惊讶的看着黄潇，她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们之前是见过的。打开看看吧。”黄潇淡淡的说着...

“我...我还有一段记忆被你...”姑娘开始激动起来，话都说不完整了。

“看看吧。”

姑娘有点害怕，但是她还是选择打开了那扇门的门锁，门打开的一刹那，巨大的白光包裹着姑娘，姑娘慢慢的被白光覆盖，直至淹没。

黄潇这次并没有选择同去，他只是站在门口守着。他知道姑娘看到了什么，但是却不知道姑娘想着什么。他知道，有些事情必须让姑娘知道真相，而这残酷的真相却能够让人看清楚事情的本质。这两个人似乎这辈子是分不开的。

姑娘在被锁住的记忆中看到了她和他的过往，两人的相遇，相知，相爱，相守，互相争吵，互相伤害，互相憎恨，互相挽回，以至于最终相约抹除记忆。

最终，姑娘并没有选择让黄潇抹除记忆，而是把记忆继续封锁住。黄潇也并没有抹除姑娘的第二段恋情的记忆。

黄潇和姑娘在街头走着，准备分别。

此时，男孩找到了姑娘，他表示不想和姑娘分开，他有很多的缺点但是一定会改正，希望姑娘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此时，姑娘早已经泪流满面，她选择了原谅男孩。

黄潇向着姑娘挥手告别，他知道，有些记忆是一定要保留着的，有些记忆却不需要了。

“喜欢梁心颐吗？”

“喜欢的”

“听过《珊瑚海》吗？”

“海平面远方开始阴霾

悲伤要怎么平静纯白

我的脸上始终挟带

一抹浅浅的无奈

你用唇语说你要离开（情不在）

那难过无声慢了下来

汹涌潮水你听明白

不是浪而是泪海

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

海鸟跟鱼相爱

只是一场意外

我们的爱（给的爱）

差异一直存在（回不来）

风中尘埃（等待）

竟累积成伤害

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

蔚蓝的珊瑚海

错过瞬间苍白

当初彼此（你我都）

不够成熟坦白（不应该）

热情不再（你的）

笑容勉强不来

爱深埋珊瑚海

毁坏的沙雕如何重来

有裂痕的爱怎么重盖

只是一切结束太快

你说你无法释怀

贝壳里隐藏什么期待（等花儿开）

我们也已经无心再猜

面向海风咸咸的爱

尝不出还有未来

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

海鸟跟鱼相爱

只是一场意外

我们的爱（给的爱）

差异一直存在（回不来）

风中尘埃（等待）

竟累积成伤害

转身离开分手说不出来

蔚蓝的珊瑚海

错过瞬间苍白

当初彼此（你我都）

不够成熟坦白（不应该）

热情不再（你的）

笑容勉强不来

爱深埋珊瑚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