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家地理上看,秦岭往东,南北的分界线就是淮河你这条河了。从太白主峰上流下,携带着中原文明的基因,流进这片含蓄蕴藉的土地,在此接受皖风的开智,蜿延东南,化育万方。
在中华版图构成中,以山川形胜命名者,人称江淮地区。然而烟花苏扬,眉目九江,若依人文为尺,老子,管仲,华佗,曹操,释永信(你又号“皖颍上人”,其实不是什么上人,是“颍上”——县名——人),他们的故乡,就在皖西北,淮河的两岸(附近)。如果我们再加上食为天的标准去观测,那么我要带你去的一个地方,顺着淮河走,作为阜阳六安的天然界,这段几十里的地域,淮河两岸,中间十里,人称“鹰戈窩”的地方,算你不虚此行。
有谚语为证: 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修行七辈子,来世生成鹦哥窩的人。六月下旬,早西瓜已经下了藤,不像城里人在微信中转发的“如何挑选水果”怎么看花纹蒂结,随手掂起一个来,一手托住,另一手的做平掌从一旁轻敲一下,“好,就是它了”。
切开,刀才挨表皮,咔嚓炸开一道口子,这炸口不快不慢,太快说明已经熟过了,面而不脆。而这个炸口始终只比刀口提前一指左右。不用看,黑籽红瓤。从瓜心到瓜肉,从瓜肉到瓜皮,吃得沙,吃得甜,吃得脆,吃得清爽。
因为这是河水浇灌的沙地西瓜,接收了天上的太阳温度,感受了地下沙土的冷凝,光的抚摸,糖的沉淀,水的滋润,红如鸡血,白似羊脂,在九十九个日夜转换中,成就了炎炎夏日的一牙冰阵。
以鱼为食材入菜,是各地的惯例。早晨从河水或堰沟中打出来的鱼,没有吃过一粒人工饲料,送到家门口,去鳞,除脏,掏腮,码块。放在大粉盆里,掸一撮面,拌一个蛋清,孜然,茴香面,一勺精盐,半盅黄酒,不要放酱油。拌匀之后,锅里的一层水油(植物油,与大油——猪油等动物油相对)也热了,下锅,不要翻动,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就是没事别去折腾它。水分吸收,下边的一面快熟了,鱼香飘出来,翻个,从锅沿再淋一遍油,切记不要让油淹了鱼块,那就等于炸了,失了鲜香。
小火慢炕,待到两面焦黄,八九分熟,可以起锅了。重新净了锅,炸了葱姜,加上从地下75米深的地方打出来的井水,劈柴大火烧开,倒进刚才炕好的鱼块,豆腐切丁,茴香梗,一饭勺头遍原鸡汤,开后文火慢炖。灶下的火焰通红,将热量通过铁,传给水,传到鱼中,金木水火土,金属的锅,木的柴,水的汤,土的灶,五行交融。这时汤汁厚了,像加了牛奶一般白。盛到瓷盆中,还在翻滚。一道淮河炕鱼汤就上了餐桌的中心。
三月以来,雨水之后。经历了冬的蛰伏,春的萌发,淮河岸上的小麦由鹅黄变成鲜青,由鲜青变成油绿,叶色快要淌下来,一场新生即将孕育了。
看,麦杆的中间开始肿胀起来,打胞,抽穗,养花,灌浆。天干路俏,小麦黄芒,再见几个好太阳,端午节前后,一场丰收年景来到了。
乡里老人大限将至,人们不说能到多久,只用时令的吃物表示,以借代的修辞,有一种说法就是:大概是吃不到今年的新麦面了。新的小麦脱粒之后,扬净晒干,到麦完场清。 新麦虽是下来了,但是急不得,经过三伏天的反复大晒,除尽了水,上了茓子,这样藏上半年,到了面粉最佳的生成期。
今天就用这麦面烙几张鏊子馍,卷上辣丝干串鱼。热水烫面,和得硬硬的,多揉几遍,做成半个拳头大小的面季子,醒个五分钟,案子上撒层面不,大面杖擀开,虚溜纸薄。铁锅已热,面杖一挑,平铺锅底。灶下改成小火,右手锅铲探底,左手从上面配合,半撩起半不离,顺时针转动30度,10秒钟重复一次,面皮上逐渐起泡,两分钟后,翻个烙另一面,动作重复,小泡增大,连成一片,直至中间鼓起一个大包,锅铲轻压,出锅!
另一锅的青椒丝炒河水里出的半扎长的晒干串鱼条,红炒之前温水浸润,此时也已盛盘。
鏊子馍摊开,夹上两刀辣椒串鱼,卷起来。还想吃?等等,要吃新鲜,第二张还没出锅。
堂屋里觥筹交错大快朵颐,厨房里锅上锅下有条不紊。亲的流动爱的滋长就在在酒香面香柴草香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