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安第斯青旅步行五分钟就能走到武器广场(PlazadeArmas)。这里有点像老北京的天桥,卖艺人各自划分地盘,只不过把京剧换成歌剧。把武术换成街舞,把相声换成脱口秀。只要他们一亮相,总能围拢过来一圈游客。每轮表演结束,卖艺人就把黑礼帽翻过来捧在手心,然后走进观众堆里,一边收钱,一边向大家道谢。反正有钱的捧钱场,没钱的继续烘托人气,这种商业模式在古今中外竟没有什么不同,艺人们虽然没法发家致富,但也足够养家糊口。
本来昨天晚上就想来武器广场,可回到青旅后马上意识模糊,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倒头睡到半夜两点,醒来后却再也睡不着了。这该死的时差! 这该死的生物钟! 而且我从出发那天就开始便秘,已经连着四天,现在一走路总觉得身体比之前重了一两公斤,还老爱放屁,看来身体还没跟上旅行的节奏。再加上这两天被秘鲁签证搞没了心情搞没了胃口,竟有点自怨自艾,跑这么远,心累身体更累,简直活受罪。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常年在外的旅行者有这种想法也挺奇怪的,我只能把这归结为时差错乱导致的心理低潮期。虽然以前也犯过同样的毛病,却从来没有这次严重。难道是想家了? 我赶紧斩断这没出息的想法。说来凑巧,今天我在武器广场看到了三个小丑。第一个就是那种最常见的,身穿肥大的红白条纹衣服,脚踏码数大了一倍的尖头皮靴,头上顶着蓬松的绿色假发,脸上用橡皮绳绷着一个红鼻头,他走到哪里,孩子们就围到哪里。小丑握着一根筷子一样的铁棍,棍子的另一头焊着一个环形铁丝圈,他把铁圈浸在肥皂水里,然后慢慢提起,就拉出一道圆柱形的水晶膜。他小心翼翼地把铁圈从水平位置转到垂直位置,那矮胖的圆柱就成了一条空心隧道,还闪着彩虹般的光芒。只见隧道越来越长,随着啪的一声轻响,化为乌有。孩子们不干了,吵着让他再拉另一个。
第二个小丑其实是一群小丑,只不过他们都打扮成一模一样,像《蝙蝠侠前传》里希斯.莱杰的小丑造型一样?浑身上下的衣服比乌鸦还黑,脸上敷着石膏色的粉底,一边一个黑眼圈,鲜红的嘴唇一直延伸到耳际,这身打扮要是出现在子夜时的墓地,一定非常惊悚。这群小丑看起来属于某个大学舞蹈社团,他们并没有表演节目,而是在排练一场现代舞。站在最前面的舞蹈教练把连贯动作分解,然后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地指导学生跟着节拍做出各种扭肩甩头的动作。他们选择在这里排练,不仅练了舞,更练了胆,这样正式演出时就能专注于动作,而不会再去顾虑观众的目光了。在武器广场上还有一片专属画家的区域。画家们各自忙碌,有的在临摹广场上的街景,还有的在专心致志讨价还价。游客是消费的绝对主力,不用揣测我就能知道他们的想法,因为我也是游客。除了看画作的颜色和主题是否称心之外,还要考虑这画买回家后另外是否方便携带也是考量要素之一。即使我喜欢某幅作品摆放的位置,可一想到后面还有两三个月要走,背着抱着都不方便,这想法也就烟消云散了。有的画家专门画那种五官比例夸的人物素描,可我说的小丑并不是丑模丑样的丑。
第三个小丑其实是一幅袖画的主角,与之前两个不同,在他的眼角,存着一滴眼泪。我想起前几年看到的另一幅小丑照片,那是一张肖像照,真人出镜,挂在莫斯科马戏团散场通道的走廊上。照片上的小丑残妆半卸,那张脸就像是用湿毛巾随便抹了一把,完好的妆容花得姹紫嫣红,让他更像小丑了。在他的眼角,同样挂着一颗晶莹的泪。
在看过几场原汁原味的马戏表演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在马戏团里地位最高的并不是驯兽师和飘来荡去的空中飞人,而是小丑,他负责串场和救场。当舞台转换,小丑出场,聚光灯只关照他一个人,他玩抛接球,可就是永远接不住,他玩喷火,火星差点燎到他的假发。演技不是太烂而是太赞。当演员失误,小丑出场,他把一个个玩具抛向四面八方的看台,孩子们的注意力就被瞬间转移。百老汇音乐剧《小夜曲(A Little Night Music,中有一首插曲就叫作《小丑进场》(Send In The Clowns)。女主角的生活一直不太顺利,一次她邂逅曾经的情人,打算重拾旧爱,没想到日爱已有新欢,为了化解尴尬气氛,她唱起《小丑进场》。是啊,我们的生活都不是童话故事,总会有无风而起的波澜。现状虽然不能尽如人意,但也还要继续。我是不是也该让心中的小丑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