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轻若挎着医箱进了院子,见到了她这次出诊要医治的病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坐在轮椅上,色白如纸,已然是病入膏肓,药水也只能是为他吊着命而已。
管家告诉她,“我们公子十六岁时不知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看了不少大夫仍不见好,现在更是弱的连路都走不了,想晒晒太阳也只是坐在轮椅上由人推着在府里转几圈,整整三年了,可怜的孩子啊……不怕对姑娘说句不好听的话,姑娘如此年纪轻轻就做了大夫,公子如今这样,我们家老爷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这些年来,不好听的话,轻若听得多了,不觉得管家说这样的话有冒犯之处。只是这个公子——
“好一个戾气美人!”病公子乐康嘴巴里说着夸赞的语言,脸上却无一丝表情,吩咐下人推他进屋。
轻若想,这哪是病公子,分明一个冰公子,要拿下他,任重道远呀!只是,他竟然说自己有戾气……
孤傲,睿智,还很敏感。嗯,很霸气侧漏的男人,这样的男人玩起来才有劲不是么。
没想到这冰公子竟然没有反抗喝药这件事。他不是应该傲娇傲娇抵触一下自己来表达他的立场吗?轻若见这人这么配合,嘴唇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住。
“我喝了你的药,你就这么高兴。”冰公子说话还是听不出语气。
“当然,遇到你这么配合的病人,是个大夫都高兴。好了,晒太阳时间到,我带你去晒太阳。”
冰公子默不作声,扫了眼那熟悉的药味,心里道,“你真的是大夫吗?”
轻若拼死拼活把冰公子乐康弄上了屋顶,这是她找到的最好的接触光明的地方。
看着她明媚的笑脸,乐康若有所思。
“你还有什么家人吗?”乐康似随意的问,“未来想干什么?”
“还有一个弟弟,这次把你治好后,我回去让那个混小子娶亲,生几窝胖娃娃,然后赖在他家看夕阳朝霞。”轻若答的很快很欢乐,“未来的生活会是如此美好,美好到我都舍不得它来的太快。”
乐康将视线投向远方,是啊!未来如此美好。
二、
没多少日子,轻若的弟弟寻上门。当晚,轻若气走了他。乐康得知消息,来到轻若的住处。
“你心情不好。”轻若在院子里坐着望月,乐康出来说道。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但现在不用纠结了。夜深露重,你早些休息。”
“咳咳咳……好。”
第二天一早,弟弟的死讯传来,轻若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一直观察她的乐康没有错过她眼中的恨意和杀意。
心道自己是不是也快了┉
果然,当晚,他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内心不知是何滋味。看着背对自己的轻若,恨不得质问一句:为什么想杀自己?
他不敢,只能将碗中药一干而尽。
噗……
一口乌黑色的血从他嘴中喷了出来,他挣扎一会儿,没了动静。
看样子,是死了。
轻若没看一眼他的尸首,急匆匆离开了这里。
这日,轻若接到一张纸条,约她见面,地点在乐康的坟茔处。
她来到乐康的埋身处,发现墓碑上没有任何字。
“看着这座坟,你有什么感受?”一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走出来问。
“你是——乐康?你知道我弟弟是怎么死的对不对?”
男人靠坐在墓前,声音缓缓响起。
“你不要说话,听我慢慢把故事说完,我才会告诉你你要知道的真相。”
一些被封存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上来。
十六岁,正是一个男孩子叛逆的年纪。乐康在武学上稍有所成,听说民间有人专门绑架一些体质好的人做药人,便有心去查证一番。
由于失误,他被某个黑暗组织抓住折磨了好久,费力逃出来时遇到一个人。
在一个山洞中,乐康衣不遮体,满身伤痕,一动不动的躺着。洞口还存留着他爬进来时的血迹。
“想活吗?”耳边响起人声,辨不出男女。
那人只顾自己说话,没管乐康的反应。
“我也想活,活的长长久久,可这贼老天……贼老天叫我活不下去啊!”
“你饿了吧。”乐康感觉有人揪起他的头发,强制性在他嘴里喂了东西。
是血!
“你陪我一起死吧,你这么痛苦,我也这么痛苦,就让我们两个痛苦的人一起死。”
那人疯狂的说着,搂住挣扎的乐康。
“我的血,已经融入了毒,这辈子活不长了,我恨……我好恨那些逼迫我泡药澡,喝毒药的人,若老天让我有命活着——不,我不应该祈求老天。”
“就算活在地狱,我也要自己亲自报复。”山洞里回荡着这个人的声音,显得愈加阴森可怖。
三、
乐康讲述完这一段,忍不住咳嗽几声,才问道:“知道我是怎么认出来,那日山洞的人是你的吗?”
轻若从听故事到现在都是脸色如常,轻声问到:“你说说?”
“香味,一股属于药人特有的香味!因为这种味道,我也有。”
“我只泡了一个月,身体里残存的味道没有你多。”乐康起身说。
“从你第一次踏进我家时,通过你身上的味道我就猜到是你,也看到了你隐藏很深的戾气。”
“因为你也曾是药毒人,毒性慢慢侵蚀你的肺腑,才会导致你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我一直给你开的药不能毒杀你。”轻若在脑海里理了一遍头绪才开口说道。
“是啊,你没想到,我们曾是一类人吧。和你不同的是,我不仅想活下去,还想好好的活下去,不辜负不伤害任何人的活下去。我的惨痛经历,我不怨恨任何人。看医吃药,活到我该死的那天。”
“这毒不仅侵蚀了你的身体,还让你染毒了心。”
“我应该是瞧不起你这样将自己的悲剧怨在他人身上的女子。可不知怎么的,越和你相处,目光越离不开你,那晚听到你和你弟弟的争辩,我才知道,曾经的你,是多么的美好,美好到我竟奢望让你回到曾经。”
轻若等着他把话说完,就很耐心的没有催促。
“他说明明你是那么善良的女子,为什么一定要做让心里不舒坦的事了,他还想劝你不要杀我,甚至威胁你,说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去告你。”
“我不知道他算好人还是坏人,但是,我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就算是你弟弟。”
“你知道吗?他去告官,我偷偷跟了上去,我以为他是说说而已,可他真的敲响了官府的大鼓……我不想让他伤害到你,于是我就……杀了他。我杀了他,我很兴奋,因为这样在这世上你就只有我一个人,可我又很害怕,害怕的是你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
她会怎么样?!
轻若插在他胸口的刀明确告诉他,她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
乐康吐出一口血,看着胸前的刀。
“这样也好……”至于好什么,不得而知。
轻若松开握住刀柄的手,“他是我一直保护着,视为珍宝的亲人。我原本等把你……杀了后,就给他娶亲,看着他生子,然后就这么了无牵挂的死去……”
现在什么都晚了。
“你何尝不是一个戾气的人了——”轻若吐了几口黑血,倒在乐康的怀里。
乐康抱着女子,看着她眉目间结愁的睡容,呢喃道:“你不应该把刀刺偏的。”
他拖着轻若,吃力的爬到自己的墓碑前,抽出胸口的刀,在碑上刻两行字:“夫乐康,妻轻若之墓”。
刻完后,他丢下手中的刀,打开墓前开关,继续拖着轻若爬进了墓里……
荒山上,有两双眼看着那块墓碑缓缓地合上,叹一句:“可以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