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东布先生骑着自行车去买鱼。刚进鱼铺，他就被一只金鱼盯上了。他走，鱼跟着游；他停，鱼赶快停。他往东，鱼决不往西；他往北，鱼必定往北。
这条金鱼，不是东布前世的孽缘恋人，就是他前世的追命债主。
东布先生被震撼了。他指着鱼缸中的它对老板说：
“我要吃……抱歉，说错了……我要买这只！”
老板答曰：“不卖。”
“不卖？”
“对。但免费赠送。前提是不准退回。”
东布眉毛一挑：“哦？”
“先生有所不知，这条金鱼的外号是‘活鱼终结者’。它被卖出三次，就咬死三缸鱼，被退回三次。”
“丢掉算了。”
“试过，没成。这条鱼极度敏感多疑。你若碰它，它必咬断你手指。要知道，退鱼的三人，手指现在还包着纱布哩。”
东布尊敬的望着“活鱼终结者”。
他付完钱，提着塑料袋中潜身水底的金鱼，回家了。
2
回到家中，东布先生从床底搬出蒙尘的鱼缸，将其刷洗干净。
比他的脸还干净。
他用袖子细细擦干鱼缸，又用簸箕从楼下铲回沙子。
挑选出一颗颗均匀沙粒，又一颗颗小心平铺在鱼缸底。
东布要用最顶级礼节来接待这只最顶级金鱼。
金鱼欣慰的望着这一切。它被投入鱼缸。入水瞬间，它满足的吐了两个泡。
这只金鱼，一生被人类围观戏耍，活在同类的妒恨与害怕被遗弃的恐惧中。它活的无所倚靠、独行至今、孤绝于世。
它从未被一个人类如此欣赏，温柔对待。它的心被这份温情融化了。
金鱼在水中热泪盈眶，嚎啕痛哭。
东布先生望着水中的金鱼。他突然从它身上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他体会到一种超越物种的友情，这是自己从未体会过的。
东布暗暗发誓，自己必定会捧出最真挚的心，去守护、珍惜这位真正的知己。
3
东布有一个热恋五年的女友小甜甜。
小甜甜除了名字，百分百符合东布对梦中情人最肆无忌惮、最婉约含蓄的幻想。
她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制。
每次约会，东布必定先电话邀请。二人每天平均见面两次：早上上班前，下午下班后。每次见面平均两小时，深情亲吻两分钟。
然而，金鱼闯进了东布小甜甜的生活。二人已失联一星期。小甜甜坐不住了。
她手持利斧牌手机，杀向东布家。
她一路狂奔，竟连闯数个红灯；沿途遇熟人打招呼，她竟不予理睬；她把一只无辜的狗嘴里叼的无辜骨头撞飞，还胆敢不帮着捡回来！
终于，小甜甜冲进男友家门。她被眼前所见惊呆。
利斧牌手机掉落，拦腰摔断……
4
小甜甜看到：房间中央，男友正泡坐在一只大金鱼缸里。他的怀中抱着一只篮球般巨大的变异金鱼。
男友的双臂，多情的搂着金鱼肉乎乎的腰。金鱼的尾鳍，亲热的搂着男友细瘦的腰。
小甜甜怒目而视。一跺脚，将地面手机踏成碎渣！
东布并未察觉女友的到来。他向来做事都是那么专心……
忽然，他探出右臂，从水面捞起一只空酒杯。舀入半杯水后，他将其缓缓端到金鱼嘴边。
动作如此优雅，仿佛忧郁诗人正为初恋情人献上一杯红酒。
小甜甜怒火中烧，两只鼻孔瞬间喷出两股浓稠火气。
她一跺脚，半块地板砖被碾作齑粉！
噢，东布！你个没良心的……唉，难道我在嫉妒……可是，再怎么说，它也不过是一条鱼啊！
而东布先生此时心中眼里只有金鱼。他目不斜视、听而不闻。
金鱼也正幸福的望着东布，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如果金鱼会笑的话）。
一人一鱼，突然快乐的忘乎所以，忍不住来了个齐声合唱！
东布发出浑厚而极富魅力的男中音。金鱼发出清脆而英气十足的女高音（简单的吱吱声）。
愉快的歌声在房间中飘荡。
小甜甜痛苦的闭上双眼。
她内心翻涌着嫉妒、恐惧、恶心、愤恨。
猛然间，她怒睁双眼，双手握拳。忍无可忍，勿需再忍。
她不顾一切的向着鱼缸冲了过去……
5
玻璃鱼缸旁的地板上，散落着一滩滩水渍。水是从鱼缸中泼洒出来的。
小甜甜站在鱼缸旁一动不动，死死盯着缸内泡在水中的男友。
金鱼贴着鱼缸玻璃壁缓缓游动。它瞪圆拳头大小的眼泡，凝视着身旁的主人。
而此时，东部先生四仰八叉的飘浮在水面上，像一具命案被害人的尸首。他右肩部位有数处咬痕。其中每个齿洞还在渗血。
终于，东布扭动着身子，捂着右肩，从水中艰难站起。
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喘着粗气，难以置信的开始回忆：
十分钟前，我怀抱金鱼心情畅快无比，于是就忍不住和它一起放声高歌。
这时，一个女人突然冲了过来。
这个女人正是自己的女友小甜甜。
小甜甜怒火中烧，眼看就要“火山爆发”。
突然，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
当时我顺着她的视线搜索，发现她惊恐的双眼正在望向金鱼。
我急忙扭头去看自己怀中的金鱼――
我的个老天爷呀！
我看到一张狰狞的金鱼脸。
它口中粘稠污浊的唾沫飞溅，满口獠牙闪着锋利寒光，一双阴冷无比的眼泡不停的剧烈晃动。
这双眼睛刺出的邪恶之光，仿佛在告诉我，金鱼完全不认得我了！
它好像把我忘了。
对，它失去了记忆。
等等，我好像曾经听说过，一只金鱼的记忆力可以维持三秒，有人说是七秒，还有人说，科学家研究发现，某种金鱼可以拥有三个月记忆力……
而我的金鱼，用血的事实告诉我，它的记忆力只可以维持一星期！
这个血的事实就是：
它失去记忆的瞬间，可以毫不犹豫的张开血盆大口咬向自己的主人……
东布回忆到此处，头脑已完全清醒。
他望向小甜甜。
小甜甜回望着他。
二人一同望向金鱼。
金鱼好像正在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
6
东布先生在鱼缸中走动起来。
他向左走，金鱼眼睛看向左边。他向右走，金鱼眼睛看向右边。
他做了个深蹲。金鱼朝他点了个头。
东布背转身，伸手去拿鱼缸旁边那把椅子上的那个布袋。鱼食布袋。
小甜甜眼睛一亮：金鱼吃饱了，就没胃口吃人了。
东布身体紧贴鱼缸壁，伸直胳膊，伸出上半身。指尖距离木椅还差一点点。
小甜甜急忙走过去拿起布袋。
男友欣慰的笑了。
小甜甜一把将鱼食布袋撕的粉碎。滋喇……
鱼食泼洒了一地。小甜甜用脚将每一颗鱼食碾成稀碎。
男友震惊！满头冷汗。
看来亲爱的还没原谅我。不过，她这么胡来可是会搞掉我老命啊。
小甜甜邪恶的笑了。但马上又惊慌起来。
气消了。可是，男友小命怕也保不住了。
果然，金鱼刚才看到二人忙着给自己拿鱼食，勾起了它的食欲。
可惜，随后它眼睁睁的看着一大袋鱼食被踩成稀碎，一颗不剩。
它眼睛都气红了！
肚子好像更饿了。
它想立刻大餐一顿，来一个狂吃海塞、风卷残云……
7
金鱼恶狠狠的盯着……哦，慢着，应该说是活鱼终结者……不，如今它该有个更骇人听闻的称号：
活人终结者。
它当之无愧。
“活人终结者”恶狠狠的盯着身旁瑟瑟发抖的东布。它上下打量着他。
先从哪个部位下口好呢？
其实每个部位都是好肉，关键在于哪一块骨头最少，肉最肥美。它稍加思索，得出答案：
臀部。
东布此时面朝金鱼而立，无意中护住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他多么渴望施展一个后空翻，窜出鱼缸；再来个钻地龙，抱住小甜甜；又一个鹞子翻身，双双从窗口冲出……
可惜他一招都不会。
金鱼开始行动。他打算让东布主动背过身去。
只见它大口吸足水，冲着东布先生狂喷一通！水瀑似有万钧之力，将主人裹身衣物冲刷成许多碎布条，直至一丝不挂。
主人感受到来自灵魂的震撼！他并未转身躲避，是来不及转身。
水瀑停止。
东布双手颤颤巍巍的护住关键部位，红着脸，望向金鱼。
满脸的水也没法用手抹一把。
东布深感羞耻，但也彻底被激怒。他失去了理智，张开双臂，双手化爪，扑向“活人终结者”……
8
小甜甜紧张的关注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男友扑向篮球般大小的金鱼。他紧紧把对方抱在怀里，好像怕失去对方似的。
然后，拼命挤压对方身体。
金鱼感觉肚子憋的慌，于是奋力挣扎，摇头摆尾，张口乱咬。
它一口咬下东布左手小拇指，轻轻一唆，吞进肚里。
男友强忍剧痛，伸展双臂，将金鱼平举到一个安全距离。
而后，猛然弯曲双臂，同时狠狠点了个头。
他的前额疯狂撞击在金鱼嘴巴上。机不可失，他一次次重复撞击动作。
一下，两下，五下，十下。
东布暂停撞击。他嘴角带着狞笑，额头残留着金鱼和自己混合的血。
他实在疯的可以。
见此情景，小甜甜浑身打了个冷颤。
金鱼砸吧砸吧嘴，感觉嘴里黏糊糊的。它明白自己已重伤流血。此刻嘴巴不动都疼。
它脑袋时而昏沉时而清醒。
昏沉时，它会忘记自己是条鱼。
清醒时，它会想起那么多遗忘太久的记忆：
自己的母亲、自己的第一个主人、自己的最后一个主人、自己的所有仇人、动过深情的初恋……
刚才主人那极富热情的头槌攻击，唤醒了金鱼的珍贵记忆。
它幸福的笑了。
终于，金鱼缓缓抬起眼睛来，它发现主人正望着自己。
只是主人脸上的表情不复有往日的温柔，而代之以狞笑。
金鱼瞧着主人发愣。它还不习惯主人暴怒时的表情。
而主人，正在蓄积力量。
他用尽全力朝着金鱼的脸，点了个摧枯拉朽的头。
崩！
9
强力攻击使金鱼惨叫失声。
东布缓缓垂下双臂，双手一松，金鱼像滩肉泥般无力的摊落地板。
它的惨叫声变为低声哼哼。细听之下，似乎是在哼一首歌的曲调。
一首不久前与主人合唱的歌。
东布突然双眼圆睁，他难以置信的低头凝视金鱼。奄奄待毙的金鱼。
他忍不住大声喊道：
“我的个老天爷呀。”
金鱼望着主人已经气的（更可能是虚弱的）说不出话来。（如果它会说话的话）
小甜甜准备扑向男友，庆祝胜利。
东布依然保持着站在原地低头望向金鱼的姿势。他心中突然想起一个称号：活鱼终结者。
这说的不就是我么！
原来我才是真正的活鱼终结者。
他恍然大悟，转瞬间又悔恨交加，泪眼婆娑。因为金鱼此刻闭上了眼睛，其脸部变得无比祥和，仿佛睡着了。
小甜甜满怀喜悦的扑过来，双臂搂住男友脖子，献上庆祝胜利的热吻。
东布带着哭腔，一字一顿的问道：
“甜心，你刚才听到金鱼哼歌了吗？”
小甜甜：“金鱼哼歌……什么歌？”
东布：“刚才我俩合唱的歌。”
小甜甜：“你怎么还在想那只死鱼。你现在该想的是我！快别胡思乱想了。给你的甜心笑一个。”
东布：“它刚才确实哼歌来着。”
小甜甜：“东布！鱼已经死了。哼不哼歌已经不重要了。”
东布：“不重要了？”
小甜甜：“当然不重要。”
东布：“可他妈的这对我实在是太重要！！”
他狂吼一声，疯狂的将女友推开，瞪大充满血丝的双眼，近乎绝望的低头再次看向那条，自己最尊敬的充满最真挚友情的金鱼先生……
地板上空无一物。
金鱼先生不翼而飞……
10
“后来呢？”我问。
“后来的事情，你确定想知道？”东布看着我，缓缓开口。
“当然。你的那篇小说《活鱼终结者》的每位读者，做梦都想知道故事的真正结局。我是代表他们来采访你的。”我说。
2021年3月17日上午十点半，身为《啊呀小说》杂志社记者，我来到东布位于新城北区123号的住宅。
他在弥漫着温暖阳光的客厅接受了我的专访。
我们相对而坐。沙发很柔软。二人中间是褐色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一把紫砂壶，两只素色茶杯。
东布凝视着我，说：
“我没什么好说的。结局已经写在小说里了：
发现‘活鱼终结者’失踪后，我在床上躺了十天。
后来就起床、洗澡、换衣服，出门寻找它。我找遍新城的角角落落，甚至太平间和风化场所都转遍。
一年后，我离开新城，一个城市一个城市、一个省一个省的打听“活鱼终结者”下落。每到一个新城市，自己做的第一件事，是在火车站电线杆上疯狂贴寻鱼启事……
依然没有金鱼的任何消息。
五年后，我办了护照，买了机票，飞去外国寻找。短短七年，本人的足迹踏遍新加坡、法国、日本、俄国、意大利、美国……
我的日常开销是沿途好心人资助的。他们都曾听我亲口讲述过金鱼的故事。
七年后回到新城，我依然一无所获、两手空空。
我绝望了。
终于，有一天，自己坐在桌前望着窗外愣神，突然，心中产生写作一篇小说的强烈冲动。
为了纪念自己漫长而无果的寻鱼之旅，我写了那篇小说。
发表后，读者们很喜欢，本人也很欣慰……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包含真正的结局。如假包换。”
东布说到此处，缓缓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你胡说，你骗人！这不是真正结局。新城流传着一个男人疯狂寻找金鱼的传闻，所以，你最初的寻找是真的。
但是，我与所有读者不会相信你出省出国的自说自话。更不相信你没有找到它！”
东布有点慌神了，眼神躲闪不定，说：“你可不要感情用事。镇定一点。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我跳上茶几，俯视着东布，伸出左手食指，指着他质问：“少给我来这套！你说不说实话？”
东布身子直往后缩，只是他依然在虚张声势的大喊：“你可不要胡来！你，你，你怎么不相信我……”
我再一跳，跳到他面前，右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的脸拽到自己脸前，狠狠瞪着他，咬牙切齿的怒吼道：
“还不说实话，嗯？别以为女人好骗！你眼前的这个女人，今天就让你瞧瞧她发怒时是个什么样！”
东布仅有的一丝勇气被我泰山压顶般轰垮，他彻底颓了，低声哀求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当记者了，脾气还是这么大。好吧，小甜甜，我告诉你结局！小甜甜，我现在就告诉你，故事真正的结局！”
11
我的前男友东布重新坐回沙发，整了整衣领，伸手捋整齐头发。他颇有些激动的继续说道：
“我曾经在新城晚报上看到篇新闻，说是某地一位男子，用三十年时间来找寻失踪的初恋女友。
我还听说有位年轻姑娘，只因在马路上与陌生小伙擦身而过，对视了一眼，于是发誓非他不嫁，并利用自己一切空余时间满世界寻找他。
还有位藏书家，为了搜寻一本稀有古书，转遍数十个省市的所有大大小小图书馆、书店、旧书摊。
所以，我并不认为自己是个不可理喻，难以理解的人。疯狂的寻找、难解的心结，在这个世上随处可见，并不稀奇呵……
话题扯远了。还是回到正题。
活鱼终结者失踪了，我的心也碎了。我把你赶走后，在床上躺了十天。整整十天……
那些日子，我经常听到急迫的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在梦与醒的反复交错中，这咚咚声竟如此刺耳扎心！这幻觉竟如此真切！
如今想来，那不是幻听，而是小甜甜你在敲门。后来，敲门声越来越少，终于不再响起……
于是，我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阳光刺进双眼。后来，自己再没有见过那般刺眼的阳光。它仿佛要洞穿我的身体。
我开始在新城寻找活鱼终结者。寻找它，找到它，已经变成我那时活着的唯一目的。生命变成了重负，心在扭曲滴血，可是我已无力自拔……”
说到此处，东布喝了口茶，振奋起精神，嘴角也现出一抹微笑。这似乎预示着接下来，他的寻找会出现新的转机。
他继续说道：
坦白说，那几年我已走遍了新城的每寸土地。
但是，我故意避开一个地方，一个自认为金鱼最可能藏身的地方。
就像孩子们吃蛋糕总是把最喜欢的樱桃留到最后。我也把对那个地方的搜寻，留到新城寻鱼之旅的最后。
终于，这一天到来了。
一个春天的黄昏，我拖着极度疲惫的身躯走进鱼铺。
最初买“活鱼终结者”的鱼铺。
整个故事的开始之地。
刚走进鱼铺，我就听到一声惊喜的呼喊：“终于找到啦！哈哈哈！今天真是个幸运日！”
抬头望去，只见鱼铺老板趴卧在地板上，刚从鱼缸木柜下掏捞出一副扑克牌。他放下手中细木棍，满脸惊喜。
我当下便认定，这声呼喊是个极好预兆。
这时，他抬头发现了我。于是我看到他脸上出现一种混合着怨恨、同情、释然的神情。
老板不错眼的盯着我，缓缓起身，开口说道：“你终于来了。来了就对了。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活鱼终结者’。”
我的心狂野起舞。
我一把抓住他的手。他手中的扑克牌瞬间被捏成一团纸浆。老板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为何不主动告诉我金鱼在这儿？我常在这条街游荡，失魂落魄。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找它！”
“快，快放手。手要废了！呼！东布，你可知金鱼从你家逃命回来时的可怜相？
它在夜色掩护下，弹跳进我的店铺，已是奄奄一息。
它浑身沾满树叶、碎草。腹部有几处严重擦伤。头部遭受重创已经变形。它因为身体极度缺水，外皮出现起皱干裂迹象！
可怜啊啊。
是你，使它生不如死！叫我如何放心把它再次交给你？所以，我就用自己的方式将它保护起来。一种真正爱鱼之人，特有的保护方式！
不过，既然你今天找上门，我倒愿意让你们见上一面。
东布，走吧，现在我就带你去见‘活鱼终结者’！”
12
老板将鱼铺大门由内锁紧，又从柜台抽屉取出一把血红色手电筒。随后，他带领我走进鱼铺深处自己的卧房。
进入卧房后，我们一起挪开他锈迹斑斑的铁床，移走许多踩踏变形的鞋盒。于是，地下入口的黑铁皮盖子呈现眼前。
打开铁皮盖子，冷风上涌。我俩拾阶而下。老板在前，手持电筒引路；我随后，打开手机电筒功能，留心到两旁老旧砖墙已爬满苔藓。
通道越往下越狭窄。最终，我们抵达一个灯光昏暗，估摸有篮球场大小的拱顶场地。鱼腥味、腐烂气味和试图掩盖它们的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我毛骨悚然。自己汗津津的右手握紧手机，左手不停的揉搓胸前扣子。
昏暗中，我瞪大眼睛四处观瞧。只见大厅四周陈列着许多鱼缸，缸内有类似鱼类的生物在飘浮蠕动。这里一定就是鱼铺的储鱼仓库。莫非其中一只鱼缸中就有活鱼终结者？必须向老板问个明白。
扭头四顾，老板已不见踪影。
我顿时手脚发颤，冷汗直冒。自己渴望立刻沿原路返回，但更渴望见到朝思暮想的金鱼。
于是，我紧盯距离最近的墙，缓缓向贴墙摆放的一排鱼缸走去：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噼啪！
啊……
突然响起的拍打声吓得我大声惨叫，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原来是鱼缸中一条大鱼发现陌生人靠近，于是用尾巴狠狠拍打玻璃发声。
一场虚惊。
而这时，整个大厅瞬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老板正站在不远处角落，他刚刚启动了所有聚光灯开光――原来刚才他忽然消失，是要去开灯。
虚惊一场。
呼，真是吓死我了。咦？啊哈，这不就是它么！
终于，在白亮灯光照耀下，我清楚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活鱼终结者。
13
鱼铺老板身旁摆放着一个红木支架，支架上摆放着一只大鱼缸。“活鱼终结者”就在那只鱼缸里！它正瞪大眼睛，充满期盼的望着我！
老天没有亏待我，苦苦找寻数年，追寻之旅终于来到尽头。
我飞奔而去，险些将木架撞歪。冲撞使鱼缸为之震晃，但鱼缸中竟没有一滴水溅出。
因为，鱼缸内――压根就没水。
啊！
我伸出颤抖的双手，将其探入缸底，抱住金鱼。立刻，我口中禁不住发出长声呜咽。呜呜呼呼呼……嗷嗷嚎嚎嚎……
此刻抱在怀中的不是别的，是具干尸！一具金鱼标本。嚎嚎嚎……
我感到鱼铺老板正轻拍我肩膀，安抚的说：
“它回来的第二天就不行了……我只好用标本这种独特方式将它保存起来。
不过，当我制作标本时，却在它的肚子里找到一个奇怪东西！我想你绝对不会猜到。”
听到这里，我缓缓抬起自己左手，将其残缺处伸至老板面前，一字一顿的开口道：
“你说的，不会是一根左手小拇指吧？”
14
东布先生的讲述戛然而止。小甜甜轻咳了一声。而后，客厅恢复一片静默。
一分钟后，小甜甜看到东布从领口中掏出条项链，其上镶挂着一根暗灰色的指头般的东西。
“这就是老板当时还给我的。”东布站起身，从脖子上摘下项链，用微颤的手托着它递给前女友。小甜甜也站起身，伸手来接。
这时，东布的情感突然剧烈波动起来。他的手臂也在剧烈颤抖。
手中项链掉落。
指头形状的东西摔在茶几上。摔成渣粉。
二人惊呆在原地。
一分钟后，小甜甜绕过茶几，伸手紧紧抱住痛哭不止的东布。
东布哽咽低语：“一切都结束了。指头摔碎是天意！也许我该彻底忘记关于活鱼终结者的一切。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
小甜甜急切的回应：“东布！也许你并不知道，直到现在我也没结婚，没有新男友。因为我心里放不下你……求你了，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东布无声但用力的点点头。
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15
小甜甜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东布的昏暗地下室里正摆放着一只保险柜。其中深藏着一个干尸标本——活鱼终结者的标本。
它是东布心底一根永远的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