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柳条垂成浅绿的帘幕,新抽的枝条太柔软,风一撩就乱了分寸。枝条间漏下的光斑里,迎春花正忙着将金箔缀满藤蔓,像是哪个孩子打翻了颜料罐,泼辣辣地染黄了半边游廊。穿红袄的小丫头踮脚去够,花影便在她的发梢碎成了星星。
岸边的棕榈树长高了不少,那高大挺拔地身姿,如同大自然中一位坚定不移的守护者,静静地站立在时光的长河中,羽状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时光的絮语。
沙滩上永远住着春天的第一批居民,那是爷爷奶奶们带着孙子孙女来玩沙子。塑料桶与铲子叮当交响,沙堡的尖顶刚竖起又坍塌,扬起的金沙里裹着咯咯的笑。此刻坐在长椅上的老人们已退成背景,任风把童谣和柳絮织在一起,系在风筝尾巴上飘远。我站在这里,仿佛看见十年前的自己,牵着女儿的小手,看她小心翼翼地堆起第一个沙堡,闻她捧在手心里的那朵小花。
柳树下的长椅上坐着两三个老人,旁边的马扎上还坐着一位吹笛人。褪色的笛膜随音符震颤,惊醒了树洞里冬眠的昆虫。一曲下来,老人抚摸着笛子,用略带炫耀的语气告诉同伴,“这支笛子吹出来的声音不如以前那支好听,原先那支笛子贵,这支便宜”,“一分价钱一分货啊”同伴附和道。远处牌桌旁四位银发将军排兵布阵,纸牌扇动时带起的风,把阳光揉碎,洒在了波光粼粼的河面上。他们大概也在这里消磨了数十个春天,看惯了柳絮纷飞,听惯了孩童嬉闹,却依然会在胡牌时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沿着河岸漫步,棕榈树的影子在脚下斑驳。十年前,女儿在这里追蝴蝶,玩沙子,拿手机给棕榈树咔咔拍照;十年后,沙滩依旧,棕榈树依旧,只是当年那个扎羊角辫的调皮的小姑娘,现在已经长大了,马上要参加高考了。
时光在棕榈树的年轮里流转,在迎春花的花开花落间更迭,在孩童的笑声里苏醒,在老人们的拍桌上跳跃,却永远也带不走春天的模样。
夕阳西下时,笛声又起。这一次,音符里多了几分暖意,像是要把整个春天的故事,都说给归巢儿的燕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