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无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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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没想到,邻居家那个聪明漂亮的姑娘夏双,也会命运多舛。五一长假回了趟老家,听说了夏双殒命的事情后唏嘘不已,写文记之。

我家和夏六叔家一墙之隔,我又和夏双的大哥夏文同岁,小时候整天玩在一起,自然对夏双也比较了解。

夏双的故事,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

夏六婶给他们夏家生了三男一女,那女孩就是夏双,夏双两哥一弟,大哥叫夏文,二哥叫夏武,夏双的弟弟叫夏全,家里文武双全,她是仅有的一个女孩,自然也就有了撒娇邀宠的资本。

其实在我的心目中,一直认为夏双是福大命大之人。因为小时候她做过的两件事情,在我们村子里非常“闻名”。

第一件事,在夏双五岁的时候,夏六叔家里起过一次大火,那就是这个小女孩子夏双干的“好事”。那天是个大晴天,接近傍晚的时候,村子里参加劳动的大人和放学的孩子们汇合在一起,欢声笑语地往村子里走。

此时夕阳西下,晚霞映红了整个夏家村,忽然有人发现这个美好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污点,村里有一户房顶上冒起了浓烟,随着“失火了”的呼叫,男女老少赶紧向冒烟的地方跑去。

起火的就是夏六叔家的房子,很快,起火的房子已经火光冲天了,尽管救火的人多,夏家的三间大堂屋还是被全部烧毁,只保留住了两间偏房。

夏六婶在地里干活,回来得较晚,到家后,疯了一样跑到滚烫的火堆里去找她的孩子,直到夏双带着夏全从躲着的偏房里走出来,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他们家起火的时候,只有夏双和弟弟夏全在家,是夏双从厨房里找到了火柴,就跑到堂屋里和弟弟夏全烧火玩,在一盒火柴快划完之前,最终还是把床上的蚊帐给点着了。

起火原因让夏家人哭笑不得,就在夏六叔和夏六婶看着过火后的房子,发愁一家人生计的时候,夏双已经笑嘻嘻地去看房子山墙后面还没完全灭掉的火苗了。

因为这场大火,夏六叔家好几年都没翻过身来,一直在贫困线上挣扎。后来,学习不好的二哥夏武小学三年级就辍了学,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的大哥夏文初中毕业后,也没读高中就去参军了,与这场火灾也不无关系。

第二件事也很离奇,也就在夏双她们家起火后的第二年,那年的夏天天气特别炎热,看着一群小男孩在村子西边的河沟里欢闹地洗澡,夏双突发奇想,就偷偷带着弟弟夏全去了村后面的大池塘,那里也有一潭深水,夏双带着弟弟把衣服丢在池塘边,他们要在这里洗澡,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噗通、噗通”跳进池塘里,就像砖头扔进水里一样沉底了。

幸好这一幕被路过的夏四伯看见,他飞一般地跑过去,一个箭步跳进池塘,一手一个把夏双和夏全给捞了上来。

夏双和夏全的这个举动,要不是被夏四伯看到,那后果真是难以设想。经过了这两件事,大家都以为夏双和夏全是福大命大之人。


夏双长大后,乖巧伶俐,冰雪聪明,也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人见人爱的美少女,可是她贪玩的性格依然有增无减。

一转眼夏双长成了大姑娘,去了县城最好的中学去读高一,家里人对夏双寄予很大希望,也希望她能争口气,成为夏家第一个大学生。在农村考大学几乎是唯一跳出农门的出路,家人可不想让这么可爱的孩子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可是这个不到十六岁的丫头,刚进高中校门,就爱上一个实习老师,就因为那个实习老师发型特别像费翔,“费翔”的一把火,把夏双的学习成绩烧得一落千丈。

不该恋爱的时候“乱爱”,整个高中夏双就没学什么知识。高一和“费翔”压马路,闹得满城皆知,那“费翔”是高校的实习生,被退回了高校,重新分配到了别的县城,再也没有和夏双联系。

夏双不接受教训,到高二又和几个篮球特长生去蹦迪,热衷于吃喝玩乐,拿父母哥哥的血汗钱耍酷。

高三冲刺阶段又和一个办补习班的“教授”研究高考秘籍,果然没任何意外,夏双高考顺利落榜。

此时,中国正在改革开放,沿海的大中城市正在和内地拉开差距,事实证明,高考改变了很多青年学子的命运,北上广深无疑是美丽的天堂,夏双也想尽快跳出农门,改变自己命运,但是高考的失利给了她沉重一击,看着长吁短叹的父母,备受失恋煎熬的夏双,决定到农技校去复读,她知道自己高中算是虚度了三年,好在自认为初中底子不错,就努力去考小中专。

夏双的这个考虑也算符合实际,那时候,出于对专业人才的需要,能考上小中专也能统招统分,有干部编制,起码能跳出农门,可是,小中专毕业肯定去不了大城市,学校都是地级市的轻工业学校,分配的岗位也多是面向乡镇和县城里的企业,这是夏双第一次向生活妥协。

好歹夏双会自己安慰自己,她不知从哪里搬来的理论,说什么,在中国众多的小县城才是大多数人生活的真实底色,只有很少数不拘一格的人才能从县城走出去,可以过上“天堂”生活。农村的孩子想一步跨入天堂,那是比登天还难。现实也的确如此,很多考不上大学的年轻人,以为去大城市打工可以改变命运,义无反顾地去大城市漂泊。但是因为没有学历,没有资本,累了的人,又带着疲惫回到了县城,有的还直接回到农村。

夏双为了自己的目标确实也努力了,为了考小中专这条路,她连续在农技校复读了三年,好不容易才过了中专录取分数线,这时她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当时报考中专师范生是单独招生,也许是在学校呆了太久,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非师范专业,却被录取到当地的一个农业院校,因为分数低,被调剂到棉纺专业。不出意外的话,夏双毕业后会被分到县棉纺厂。

对于这个结果,夏双还是很惆怅的,但是大多数的中国人,一辈子都没出过自己所在的县城占很大比例,全国各地,尽管每个县城都不一样,只有长期生活在县城,才最中国,才能读懂中国。此时的夏双,虽说学校不是太好,专业也不太满意,但是如果好好珍惜自己的大好年华,好好把握机会还是会有很好的县城生活。


入学之后,夏双很快就忘记了各种烦恼,三年的中专生活正好是人生观、价值观的打造期,可以任意挥洒青春,但是却不能没有目标和不切实际。

刚过20岁的夏双,青春靓丽,魅力四射,身边自然也不缺少追求对象。一个叫刘波的小伙很执着,他和夏双邻村,夏双读高一的时候,刘波读高二,两个人经常一起去学校,他是夏双的忠实粉丝,看到夏双在高中扑帅哥也劝过她,可是夏双就是看不上刘波。

刘波学习好,高考顺利地考上了省财政院校,夏双考上小中专的时候,刘波已经是大四的学生,正好就在他们县财政局实习。

得知夏双考上中专的消息,刘波也暗自高兴,殷勤地为夏双买了皮箱送到家里,夏双的父母哥哥都对刘波印象不错,真心希望夏双能好好和刘波相处。

夏双去学校报到,刘波特意换了新衣服去送夏双,送到门口就让刘波回去了,她说自己难为情,怕老师同学们知道自己谈恋爱,其实,夏双就是嫌刘波发型不好看,和他在一起自己没面子。刘波没有气馁,继续和夏双保持联系。

由于在社会资源和就业机会方面,大城市始终碾压着小城市,小城市永远睥睨着县镇乡村,人始终往高处走。每一座县城,都在年复一年地失去优秀的年轻人。县城的年轻人,特别是上了大学的年轻人,回流率很低。返回县城的大部分是二本三本及专科生,重点院校的基本不会回县城。刘波毕业时,却主动填报志愿来到本县工作,就是希望能和夏双走到一起,共同创造美好生活。

刘波报到后,被分配到县财政局,但是一般来说,新分的大学生都要下到乡镇,刘波尽管有点失落,但想到不管什么工作,都要从基层干起,也就很坦然地,高高兴兴接受锻炼,可是夏双却不乐意了,她犯了小女孩最容易犯的目光短浅的错误,她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嫁给一个骑着自行车满街收税的穷小子,对刘波越发地冷淡。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三年的学习时光就过去了,夏双挑花了眼,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恋爱对象,毕业分配找工作的事情又到了关键阶段,五一放假的时候,她已经拿到了中专毕业证,她决定去找大哥夏文。

夏双的大哥夏文从部队复员后,一开始想在家乡勤劳致富,可在家里忙活了多半年,愣是没干出啥名堂来,就到北京投奔战友踏踏实实干起了保安。短短三年时间,夏文已经提升到了管理岗位,就把老婆孩子都接到了北京。

前段时间,大哥夏文还配上了“大哥大”,在夏双眼里,大哥已经成了有钱人,她这次去北京就是要看看大哥过着什么样的“天堂”日子,分明是有意要去投奔大哥。

听说夏双来北京了,夏文赶紧请假过去,从火车站把夏双接来。看到大哥工作生活的地方,夏双一下子傻了眼,夏双一直以为,大哥是在北京工作,那肯定是电灯电话楼上楼下,怎么样也不会和眼前这个大杂院联系起来。

夏文虽然是在保安公司上班,但是公司并不提供食宿,是他们几个战友自己拉起的保安队伍,在家里招收年轻的农民工。为保安公司提供人员,他们租住的地方为了省钱,自然是偏僻又简陋。至于夏文的大哥大,那是因为夏文管理着的人员调配业务,公司给他配的。


夏双出了火车站,被夏文领着坐了地铁又坐公交,步行很久后,又拐进了一个偏街,走了一个很长的胡同,再七拐八拐地到了一个院子里,这里不但没有夏双希望看到的楼上楼下,甚至连县城那么繁华的街面也没有,这就是一个人声嘈杂,污水横流的破地方,更像他们镇上的大杂院。

这个院子只有正面的一排房子是砖混结构的正经房子,大概也只有五六间,其余三面都是简易的板房,有的还搭建成两层,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说的还都是家乡话,连一点夏双期待的北京味都听不到。院子中间有个几个水龙头,几个妇女在洗洗涮涮,院子的角落处像是设有小厨房,嫂子春花到了北京没能跟大哥来享福,而是在这小伙房里干起了“伙夫”。

夏文没能留意到夏双的失望,把夏双交给春花后,就急匆匆地到岗位上班去了,嫂子春花在小食堂给夏双搞了点吃的,就把夏双带到他们“家”里,说是夏文他们家,其实就是他们一家三口在大杂院外面租的一间小平房,而且这个小平房还是搭建在五层楼的楼顶,面积比夏双他们宿舍还小。此时是下午的三点多,经过太阳的暴晒,房间里蒸笼一样热。

春花把夏双领回家后,说自己还要去小厨房做饭,就把儿子夏迎新交给夏双,让他们俩在家玩,自己就急匆匆地下楼回大杂院了。

此时的夏双又犯了一个以偏概全的错误,短短半天的时间就把对大城市的憧憬抛到了九霄云外,发誓不来北京上班。

天黑以后,夏文和春花才下班回家去,春花又给夏双和迎新带了晚饭。夏双边吃饭边夸奖大哥的房子选得不错,布置得也不错。

夏双明显是正话反说,她也许只是觉得,站在五层高的楼顶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北京城,心情能够舒畅一点罢了。

夏双还给夏文谈条件:“大哥,你在楼顶上再盖出一间房子来吧,给我住,我在北京不走了。”

“盖一间房子?你以为这是夏家村啊,想盖房就盖房,我想在这边搭个厨房房东都不让,说这里已经纳入拆迁范围了,不让再盖任何房子,临时设施也不行。”夏文边说边指了指楼顶的一角。

春花听后来了精神:“哎,搭个厨房是好主意啊,你再搞个电炉子来,弄个煤火炉也行,咱们早晨可以自己做饭吃。”

“人家说了,不让盖的。”

“搞个小点的,就搭在这间屋子旁边。”

夏文暗想,春花说的也不是不可以,房顶上物料是现成的,只要不被发现,偷偷搭个厨房起码早餐能吃得舒服,晚上还可以给夏迎新开个小灶,孩子正长身体呢。

夏双看没人接她的话茬很是不爽,赶紧插话:“大哥,你把嫂子带到北京,还揣着“大哥大”,家里人都以为你在北京混得挺好呢,谁知也就是干个保安。”她还有点看不起大哥。

夏文和春花相视一笑,夏文就和夏双开玩笑说:“谁让我学历低,连中专都没上过,看来以后家里要靠你这个中专生长脸喽。”

“我马上毕业了,想听听你们的建议,是来北京呢?还是在家县城里上班?”这也是夏双来北京的目的。

夏文关心地问:“你中专学的是棉纺专业吧,学校给你们说就业方向了吗?”

夏双说:“就业方向就是咱们县的棉麻厂,可是我不想去。”夏双撇撇嘴又继续说到:“可是,你看看你们工作的地方,你们那大杂院,还没咱们县棉麻厂好呢!”

夏文摇了摇头,苦笑一下,这个夏双太单纯太幼稚了,她还没有吃过生活的苦,又没有掌握必要的生存技能,今后难免要遭受生活的毒打。

她还看不起保安工作,只是她现在还没被逼到那个份上。她还不知道,再让人看不起的那些工作都会有人去承担,整个国家还有很多的贫困人口,为了改善生活条件,又有多少人在没日没夜的,干那些被夏双嗤之以鼻的“粗老笨壮”的活。

夏文想到这里,眼前浮现出夏双二哥夏武在垃圾场工作的场景,夏文真想立即带着自己这个“天真”的妹妹去见见夏武,要是他看到夏武不但是在垃圾场干活,还要在垃圾堆上吃饭,在垃圾如山的夹板房里睡觉,不知又有何感想。

经过这几年的摸爬滚打,夏文已经深刻感受到一个没有学历、没有特长、没有背景的下层劳动者的难处。他们这些保安,看着穿得人五人六,其实也是低人几等。


夏文开始莫名地为这个过度单纯的妹妹担心,不久的将来,她就会知道,社会哪能和学校一样的清澈干净,不经受生活的苦,哪能获得成功的甜。

夏文在值班时就经常看到,一些刚毕业的大学生跑业务,喝酒时候老板说,你把这杯酒喝了咱们就签单,你明明不能喝酒,喝了就吐,可是你却不得不喝。

在领导面前谄媚难不难?一个孩子明明很傻,你还要夸他聪明伶俐,就因为他是你老板的孩子,你没地位,就要看人脸色嘛!

还有一些女大学生,因为学历低,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也得天天跑业务,就得忍受一些油腻男人的骚扰,还要和那些不能忍受,还不得不忍受的人一起吃饭。

想到这里,夏文想试探一下夏双:“你要是想来北京,你学的那些专业根本用不上,一切都得从头学。比如你看不起的保安,你要是想干女保安,还必须先从接受军训开始。”

“保安,我不干,丢不起那人。”看春花嫂子白了自己一眼,夏双就不再说话。

夏文接着说:“医院的护理,工作很好找,北京也缺人,但是你是学棉纺的,还真得从头学起,快的话,三个月……”

夏双又抢过话去:“我受不了医院的苏打水味道,还是饶了我吧。”

夏文被抢了话,就有点发急:“那,你想干什么?进写字楼?当白领?”

“我想进咱们县的电厂。”夏双终于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这也是她这次来找大哥的目的。她在棉纺学校上学时,认识了一个家是电厂的女同学,就跟这个同学去她家里几次,看到同学家里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很是羡慕。

夏双觉得自己要是能进电厂工作,肯定也能过上这样的幸福生活。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同学的家是她父母在电厂辛辛苦苦很多年才取得的成果。

她还了解到那个女同学家里已经给她找好了关系,毕业证一到手就进电厂工作。据说电厂还有几个名额,就跑北京来找大哥给自己出主意,其实就是想让大哥给自己出钱,找关系进电厂。

夏文知道了夏双此行的目的,就给夏双分析各方面的利弊,想给她指明出路,首选是来大城市,比如到北京来,夏双年轻,就业机会很多,只要勤学苦干,总能找到合适的职业,过上幸福生活。

其次就是进棉麻厂,好歹是自己的专业,县里的企业虽然前途不太明朗,但是毕竟在体制内,即使企业破产重组也会给职工再就业的机会,起码能对企业体制有所了解,掌握一套技术和管理经验,以后才会有自己的生活平台。这样的好处是不像那些农民工,在外面干得再好,也是农民的身份。比如自己参过军,不管到哪儿,都可以说自己是复员军人。但是从老家来的那些保安,就只是农民工。

改行去电厂应该是下策,夏双自己学的不是电力专业,就是进了电厂工作,也是被边缘化,还有一个问题是,现在电厂是县里的好单位,想进电厂的人肯定很多,不久就会人满为患,那夏双自己因为专业不对口,就有下岗的风险。

夏文苦口婆心帮助夏双分析很久,夏双嘴里说自己再考虑考虑,但是最终还是没把大哥的话太当一回事。

春花已经在女生宿舍的板房给夏双收拾好床铺,夏文就送夏双回到大杂院寝室去睡觉,分手的时候告诉夏双,明天准备带她去买个电视,现在自己手里也有点钱,家里现在就缺少一台电视了,有了电视就能让夏迎新多看看动画片,小家伙只要到了有电视的地方就兴奋得不得了,再说夏双来北京这几天也没事干,可以在家里带夏迎新玩,有电视带孩子也不寂寞。

夏文本来是想买个彩电的,手里的钱也足够买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彩色电视机,但是,夏双偷偷告诉夏文,自己还是想进电厂,那就需要至少两千元钱去打点关系,夏文拗不过夏双,为了给夏双帮忙,就自己做主,最后只买了台十九英寸的黑白电视机。

春花回家,看夏文买了台黑白电视机,心里很是失望,黑白电视机农村都已经开始普及了,几乎家家都有,心里止不住地埋怨夏文。

但是夏迎新还是兴奋得很,电视安装好之后,小家伙跟着电视里的人物又蹦又跳又唱的,春花也不好意思发火。

大哥夏文满足了自己妹妹的要求,给了她两千五百块钱,让她自己去活动,至于是进电厂还是去棉麻厂由她自己选择,还安慰她说,一定会有最好的结果,真的是这样吗?这个还不得而知。

夏文送夏双到了火车站,看着夏双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夏文心里很没底。机会要靠自己去把握,生活需要自己去拼搏,生活哪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当初,夏双高考前,村里来个算卦的说,夏双能考上大学,夏双就喜出望外,天天盼望着上考场,结果没考上大学,到现在只拿到了个中专文凭,她到现在还不接受教训,还这么没心没肺,又爱慕虚荣,夏文也对这个妹妹也是更加地担心。

人往高处走,大城市始终在碾压着小城市,优秀的年轻人都是拼命地往外走,真不明白夏双为什么留恋小县城。


夏双的北京之行就这样荒废了,她只看到了城市表面的繁华,没看到城市内在的活力,只看到底层生活的艰辛,没看到付出的回报和机遇,中国已经和国际接轨,北上广就是桥头堡,因为,几年之后,在大城市帮别人搬家送货又或者是修手机,月薪都能过万,比县城的公务员收入还要高。年轻人与其窝在县城受累不出头,还不如去大城市闯世界。

夏双就这样把去往大城市的道路堵死,她不知道的是,许多年后,已经出去了的年轻人都再也不愿意回到县城去,不但因为县城就业岗位匮乏,缺乏一些又发展前景的产业,主要是相对于大城市较为公平的竞争环境,县城的职场更加讲究人情世故和乡土规则。

夏双铁了心要进电厂,从北京回来后就开始到处找人,在她眼里电厂才是最舒适的工作,其实,小县城的电厂也远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好,一来是建设规模小,没有发展创新的基础,二来是设备老化,很多县城的小电厂已经不能自负盈亏,三是基层的员工工资收入并不高,难以吸引人才,创新更是无稽之谈,能提供的职业无非是体制内和体制外,而体制外基本没什么发展机会和赚钱空间。

夏双最终还是通过同学的父母给电厂的领导送了礼物,毕业后,名义上是进了电厂,但是没有体制内的编制,工作也很不理想,到了电厂下属的一个福利厂上班,那是一个制造毛巾的厂子,工资待遇还不如去棉纺厂,甚至都不如去次一点的棉麻厂,那里好歹还能有体制内的身份。

当时,在县城拥有一个“铁饭碗”是大多数人的梦想和追求,即使是一个公益性岗位,也会有人托关系花大价钱挤破脑袋去争取。夏双失算了,她虽然名义上是去了电厂上班,但只是个临时工,要想获得正式编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在县城,最体面的无非就是在机关单位上班了,别人问你在哪高就,回答底气最十足的就是某办某局了。公务员、事业单位、国企、教师、银行职员等这些炙手可热的岗位都和夏双不沾边。

面对这种结果,夏双也是后悔得要死。要是去棉麻厂或者棉纺厂,因为自己学的是棉纺专业,有对口的文凭,不但有正式编制,说不定还能弄个管理岗位。到了这边的毛巾厂,只是电厂的一个附属小厂,管理人员都是电厂派过来的,电厂的管理人员都用不完,哪里还会提拔新人。

此时的夏双还有一个法宝,她发誓找对象也只能找城里人,她的目光只盯着城里,在仍然看重铁饭碗的县城,能找个体制内工作的对象,不但意味着能够参与分蛋糕,身份、文化档次都会大大上了一个台阶,而且体制内人员也是最适合结婚的群体。

夏双很快就想到了刘波,省城重点财政学校大学生,有过硬文凭,分到财税局后就有正式编制,根正苗红啊。可是自己上班后,刘波再也没来找过自己,不免有点慌乱。

通过同学打听了一下,原来,刘波到了乡镇税务所上班后,工作踏踏实实,很快就脱颖而出,被刚分配到镇中学的一个女教师陆敏看上,陆敏那女孩子不但长得漂亮,她的大舅还是财税局的领导,很快就把刘波给撮合到了一起,不到半年,刘波和陆敏都调到了城里。

夏双偷偷去过财政局,说是办事情,其实就是想去看看刘波,这次见到身穿制服的刘波,怎么看怎么顺眼。但是人家现在已经是名花有主,双宿双飞了,夏双只能怪自己没把握住机会。

也有热心人给夏双张罗对象,但是大多都是体制外的个体户,在小县城,体制外的人要想创业挣钱的话,无外乎餐饮、零售、洗车、网吧等等,但是这些行业前期投入大,后期流量少,一些刚毕业的年轻人回到家乡县城,拿着父母攒的血汗钱去开西餐厅、开酒吧、开蛋糕工作坊等,大都是因为维持营业成本大、收入少,撑个两三年就倒闭关门了。

大城市有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和诗歌年华,小县城有小县城的喜怒哀乐,和闲情逸致,乡村有乡村的酸甜苦辣,和青山绿水。

夏双要是能放平心态,踏踏实实工作,认认真真找个生活伴侣过日子,生活在县城也有很多妙处,这里起码少了些大城市的冰冷,多了些乡土的热情。

而且县城正好处在中间位置,虽然羡慕大城市的繁华热闹,可是大城市也有的是贫困潦倒;乡村虽然恬静幽美,却也有无奈的困苦挣扎。

可是,夏双的心态开始有点走火入魔,不切实际地想着出人头地,一个县城多则百万少则几十万人口,但是真正富贵的或许只是几百个人。这几百人里有两三百个科级以上政府官员,有几十个富甲一方的民间老板,再有就是几个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这几百人实际上构成了县城的上层社会网络,相互之间即便不熟悉,也会通过其他中间人搭线在短时间内了解各自的底细和能力。可以说,县城的名利、县城的孰轻孰重、县城的风云变幻,都在这群人手里掌握着、捣鼓着。一个普通的农村女孩子,一个毛巾厂职工想在县城出人头地难上加难啊。


夏双对自己工作很不满意,工资收入微薄,前途渺茫,因为厂子管理松懈,她上班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工资越发少地可怜,一个偶然的机会,夏双从同宿舍的工友那儿了解到了传销。

现在看来,这个传销组织很低级,夏双最开始是听说一个卖洗脚盆的,还不到三十岁就挣到几百万的财富。不久夏双就见到了那款神奇的洗脚盆,比普通脸盆大不了多少,盆底有颗粒状突起,是所谓的按摩功能,插上电源还能喷蒸汽,说是杀菌功能,其实这些都是噱头,并不实用。

但夏双觉得很神奇,把它当成了宝贝,因为它的销售方式很特别,尽管买这个洗脚盆要六千多元,但是买了的人会成为销售网络中的一员,只要在你之后买了的人会自动给你提成,一个月只要卖出两台,就会有三千元到账,而且级别还会提升,只要业绩足够好,包你稳稳发财,夏双心动了,这哪里是洗脚盆,这是聚宝盆啊。

夏双很快就南下江西来宾,不但把自己刚领到的几个月工资贴上,还找父母拿走家里买化肥的钱,加入了传销组织,做起了她的发财梦。

连续三个月不上班,夏双的单位就通知了家里人,说要给夏双除名,父母急了,家人却又联系不到夏双,只好打电话找夏文,夏文之前接到过夏双的电话,是找嫂子春花发展下线,夏文知道传销的危害,就急匆匆地跑去来宾市找夏双。

夏双已经被封闭洗脑,继续做着她的财富大梦。夏文见到夏双时,已经是面黄肌瘦,和一群人在一个出租屋里每天打电话推销他们的洗脚盆,人身自由都受到了威胁,幸亏夏文军人出身,要不是夏文的保安制服和装备还真不好解救夏双。

跟大哥回到县城的夏双已经是一贫如洗,一夜又回到了解放前。小县城里的人“都不是外人”,而是熟人。所谓熟人社会,不管你在哪种场合,马路上,公园里,广场上,商场超市里,哪怕去医院看病,甚至你跑到公共厕所去蹲坑,都可以见到熟人,都会有人和你打招呼。所以,夏双搞传销的事迹也早就是家喻户晓,单位里虽然接受夏双继续上班,但是待遇更加不如从前。

有人说:当你的才华配不上野心的时候,你的人生理想和抱负会在脆弱的自制力下开始分崩离析。夏双尝试传销失败后,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她“高贵”的头颅,她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不再有想要追求更好生活的想法。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本该自立自强,重新树立生活理想的关键时期,夏双想找到依靠,她想结婚了,但是,仍然找不到能令她满意的结婚对象。

大城市的冷漠问题也许会让人望而却步,输得心服口服。但小地方的关系问题却会让人哭笑不得,夏双想找对象,一时间媒婆们踏破了门槛,但夏双高不成低不就,很长时间都难结善果。

夏双认命了,她也慢慢发现县城又是一个安逸稳定所在,一旦你适应了这种舒适悠闲,慢慢地就会温水煮青蛙,蹉跎岁月,失去斗志,过着最低限度的生活。

夏双终于三十了,悠闲地上着班,自己的发财梦破灭后,转眼却发现身边的姐妹要么嫁了人,要么发了财,几个要好的同学也都有了不错的归宿,夏双更加地心灰意冷。

毛巾厂的效益每况日下,大部分的舍友都搬走了,工厂的食堂也散伙了,低矮的宿舍也更加地破败不堪,自来水都常常停水,夏双深切地感受到自己需要一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能够让她安放失落的心灵。正是在夏双进退两难,处境艰难的情况下,一个人出现在夏双的生活里,这就是夏双后来的老公张汉友。

张汉友是个体户,自己靠出去打工挣了点钱买一套生产纯净水的设备,租了个门面房生产纯净水,因为规模小。也就是把自来水过滤一下,装瓶就行,就没找外人,还自己买了辆小三轮车自己送水,因为这里和毛巾厂宿舍比较近,夏双喝不惯自来水,一直都让张汉友给自己送水,就和夏双认识了。

张汉友家里条件并不好,父母都已经去世,有两个哥哥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已经成家,一个弟弟还在外面打工,张汉友自己高中毕业后就到外面打工,一直也没找到很好的工作,城市开始流行喝纯净水时,生意还是比较好的,后来投入的人多了,生意也开始萧条,一个朋友要转手设备,张汉友就接手了,勉强也能维持生计。

张汉友就是因为卖纯净水和夏双有了交集,夏双生活上比较懒散,看张汉友比较老实,在他那儿要水的同时还让他捎带零食吃,张汉友后来也经常把自己做的饭菜带给夏双吃,一来二去,两人就走到了一起。


小县城的人,各自都有一份早已成熟的关系网,不同阶层的人聚在一起形成不同的圈子,比如官员圈、生意圈、教育圈、泥匠圈、穷人圈,每个圈子都有各自的规则。

夏双和张汉友结婚后,这个家里就有两套圈子,一个是张汉友的小生意人的圈子,一个是夏双的同学、同事圈子,要是夏双比较清醒的话,自己工作又不好,随时有下岗可能,就应该夫唱妇随,自己加入到老公张汉友的圈子里,拓展销售渠道勤劳致富,可是,我们的夏双不但看不起老公的圈子,还逼着张汉友加入自己的圈子。

他们结婚没有自己的房子,只能住夏双的宿舍,夏双拿张汉友辛辛苦苦攒下的扩大再生产的钱,买了冰箱、洗衣机、大衣柜,还不时邀请要好的同学、同事下馆子吃饭,虚荣带给新婚的夏双以伪装,同时也带给张汉友无尽的生活压力。

你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有什么事情圈里人自然会照顾到你,夏双虽然也和以前的同学朋友整天混在一起,但是她的这些同学同事要么工作好,在医院、学校上班,要么混得好分到棉纺厂的进了机关,有的跑业务,要么就是嫁得好的,生了孩子就是全职太太,大把的清闲时间,这些人骨子里是看不起夏双的,勉强地让你融进去的,带来的只有无尽的应酬和人情往来。

什么圈子的人,喝什么酒,谈什么事。请谁吃饭、谁陪吃饭、陪谁吃饭都是一门学问。酒场上喝什么酒,怎么喝酒都要视参加场子的人而定,只是,强势而又虚荣的夏双还意识不到,每次应酬都落得个自己只是个陪衬而已,非得“死要面子活受罪”,疲于应付各种社交,为此,张汉友很是委屈,慢慢地也只得接受夏双的折腾。

夏双夫妻俩吵吵闹闹过了两年多,张汉友比较能干,虽说没能勤劳致富,多少也积攒了些存款,儿子张宇出生,也给这个小家庭带了短暂的温馨。但是他们家赖以生存的纯净水制造设备已经开始老化,急需资金购买新的设备,或者转行干别的生意。

随着国家电网不断并网,县城级的电厂不断被大的电厂整合,电厂附属下的毛巾厂首先倒闭了,在夏双被宣布失业的同时,他们居住的宿舍也立刻接到了拆迁通知,这个小家庭的重担一下子全都压在了张汉友身上。

也是在这几年,中国的城镇化进程不断加速,县城也迎来了经济高速发展的时刻,城区人口增长,城区规模扩大,大小房地产商在县城开发了不少楼盘,商品房供应持续放大,但县城里的房子价格却也在不断上涨。

县城人买房大部分都是出于刚性需求,随着城镇化的不断改善及农村富裕劳动力的转移,不少农民进城先租房,做点小生意,积累一定资金后,购买小面积居室或者二手房,以稳定和改善生活。

还有一批购房者是县城里那些真正有钱的几百人,他们一般都有三四套房子,否则,圈子里说话会没有“本钱”。加上还有一些外出打工人赚钱后返乡购房,还有些人回县城买房纯属是个人虚荣心,毕竟买套大平层给父母住倍有面子,邻里街坊都会说当年的狗蛋有出息了,人人称赞“大孝子”。另外,受“丈母娘经济”的影响,相比于自建楼梯房,大型小区商品房性价比更高,买的都是高层三房或四房。

看着身边的朋友居住条件越来越好,夏双的虚荣心又开始作怪,她坚持要赶紧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在夏双的强烈要求下,张汉友只好拿出所有的钱,又从双方哥哥家里借了点钱,在县城付首付买了套房子。

夏双总是在不恰当的时间做出最不恰当的决定,在张汉友最需要资金创业的关键时期,她没有和丈夫一起艰苦奋斗,夏双的决定又动摇了自己小家庭的经济基础,可是我们的夏双房子到手后把仅有的钱都又放到装修上,搬了新家后,虽然有了房子,却没有源源不断的票子。

在县城,也有很多进城的农民买不起房,为供孩子读书打工租着房,直至小孩高考离开县城一般搬家三四次。但是他们勤勤恳恳、稳扎稳打最后也能过上踏实的日子。但这样的生活与夏双无缘,她当不了贤内助,老公张汉友的纯净水生产线无法运营,只好宣布破产。夏双也只得接受现实,只能考虑让张汉友出去打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张汉友的一个朋友在南方搞物流,张汉友联系后决定再次加入打工队伍。

此时,在互联网经济下,拼多多、淘宝、京东之类的新零售迅速崛起,实现井喷式的市场收益,物流贸易也蓬勃发展。

张汉友去了南方打工就是搞物流工作,为了老婆孩子能过上好日子,他拼命工作,每年都有十几万的收入寄回家,也确实为这个小家庭出了力,同时,夏双又有了可以炫耀的资本。

人民币的刺激下,夏双也产生了工作热情,她去一个私立小学教学,很多教师也都是又带孩子又教学,好在也算又了一份不错的收入,一家人似乎走上了小康大道。

手里有了钱,夏双可舍不得太辛苦自己,为了让“圈子”里的朋友看得起,她很快就买了车,在外人看来,夏双已经过上了很风光的日子。

其实,小县城的人并不需要天天忙于工作,毕竟消费水平比较低,有一大批人始终都在兴致满满地创造着各种“休闲”生活。我每次回到县城时,给我的感觉总是觉到所有的人都有大把的时间,有人调侃说,在县城里除了性生活,就是打麻将。县城的许多消息,是在酒场上传播的,许多感情是在酒场上联络的,许多事情是在酒场上办妥的。红事喝酒,白事喝酒,求人办事要喝酒,维系感情也要喝酒。

夏双手里有了点钱,很快就喜欢上了打麻将,闲来无事,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搓两把,她还美其名曰说是“打发时光”。爱打麻将的人都会逐渐上瘾,这种带着金钱的娱乐,有一种刺激神经的快感,对夏双来说,打麻将还让她找到了对自身运气充满信心的憧憬。

夏双本来就不是很自律的人,不出半年她对麻将的嗜好,已经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状态。对学校的工作也越来越不上心,经常迟到早退,和同事关系也很紧张,不久之后在学校代课的工作就被辞退了。

其实这个时候,儿子张宇已经上幼儿园,夏双完全可以带着孩子去投靠张汉友,还能延续一下她当年去大城市的梦想,在外面打拼几年,夫妻俩起码能挣上一笔钱,以后再回到县城养老,也会是不错的决定。

但是,夏双的一个冲动的决定再次引发了家庭危机。


夏双要自己创业?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惊讶万分,真不知道夏双是哪根神经错乱,突发奇想。

夏双决定“创业”,是看到别人搞“小饭桌”赚了钱,分外眼红,她也没做什么规划,就租了房子,买了桌凳,一股脑干起了生意。

最不应该的,就是她决定把老公叫回来,和她一起“创业”。

张汉友在广州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很快就精通了物流方面的流程,加上自己又能吃苦,被老板看好提拔为仓储组长。

最近他服务的公司要派人去新加坡搞仓储物流,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这可是很多人都盼望的出国工作机会,工作虽然辛苦,可年薪能超过三十万,是个发财的好机会。

按理说,夏双应该全力支持张汉友,可是,她只扒拉她自己的小算盘,头脑发热地看好“小饭桌”的生意,最后还是夏双说了算,强势地把老公张汉友叫回了家。

人是被夏双叫了回来,可是张汉友却失去了工作热情。

夏双所谓的创业,就是在中午和晚上时间为学校里的学生做饭,吃过饭后为学生提供学习环境,本来这“小饭桌”就应该是妇女来主导。可是夏双只新鲜了一阵子,慢慢地就把接学生,做饭,辅导学生作业都推到了张汉友身上。

夏双就是夏双,她永远改不了好吃懒做的习惯,干“小饭桌”这种创业的苦她哪里能受得了。

其实,夏双一开始就出现了决策性的错误,人家开小饭桌赚钱是天时地利人和,要么是家里有房子不用付房租,要么学校里有熟人能提供生源,要么开小饭桌的老板有文化,能辅导孩子学习。夏双和张汉友他们两个一没资源二生源三没人脉,夏双能辅导学生,但受不了这个苦,一个学期之后,她的小饭桌再也收不到学生。

张汉友赶紧联系在广州的老板,希望再回去干物流,却得知在广州的物流工作也被人顶了缺,没了收入来源,他们的夫妻关系也直线下降,经常是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

张汉友最终还是去了广州,可是收入却大不如前,物流人员开始饱和,打工族也开始知识化、年轻化,张汉友收入不能和以前相提并论,寄回家的钱也越来越少,可是家里的物业费、加油费、孩子学费、生活费却越来越多,夏双没了工作,懒觉照睡,麻将照打,家底很快就又被掏空了。

在此期间,我有次回老家是见过一次夏双的,此时的夏双已经不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美少女,她身材臃肿,不修边幅,脾气随时爆发。

每次回老家,我都会到县城闲逛,也见到过县城不少美景,在夜幕降临的县城广场上,一首首动感的舞曲传来,分年龄段各各人群聚集起来,踏着音乐节奏,时而趋步扭转,时而跨腿踏步,不断变换着舞姿,动作悠闲而熟练,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连我都羡慕这种城市生活,这和我见到的夏双的状态格格不入。

之后,听到的都是夏双的负面消息,自己没了收入,张汉友的钱又来得不及时,她就经常找大哥,二哥要钱,还哄骗嫂子,说带父母去旅游,给父母买了保健品,从中获利,家人的亲情也逐步被她透支。

夏双的父母年龄也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她借口给父母看病,不断虚报医疗费,最终惹恼了两个哥嫂,不愿和她来往。

夏双的父母相继离世后,夏双感觉到了可怕的孤独,她开始整夜睡不着觉,照她自己的说法是患了抑郁症,整天怀疑自己身体患上了慢性绝症,她打电话让老公回来,说自己严重的神经衰弱连孩子也无法照顾了。

也有个说法是,夏双是患了麻将瘾和网瘾,无所事事之后,夏双在牌桌上的时间越来越长。现在的人,只要有手机、只要有网络,随时随地都可以嗨起来,并且越来越多的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从而导致了神经衰弱。

就这样,张汉友的打工生涯结束了,不得不回家照顾夏双和儿子。夏双借口身体原因对张汉友也逐渐形成了精神依赖。

张汉友回到家后,不但要照顾老婆孩子,还要尽快解决工作问题,好在近几年来,网上购物也成为县城的一种生活方式,各大快递公司在县城也都有了业务,县城的网叫外卖也逐渐火热起来,张汉友很快就找到了送快递和送外卖的工作,这可是苦差事,而且不比一线城市,他的收入很有限,只能没日没夜地奔波。

夏双一方面要依赖张汉友过生活,一方面还总是借助张汉友发泄内心的不满,两口子吵架时,夏双老拿老公没本事说事,嫌他没钱,搞得张汉友也非常郁闷,一天到晚马不停蹄地跑活路,到了晚上还要受夏双恶毒言语的折磨。

不到半年,张汉友身心俱疲,终于,在一天凌晨起来送外卖的时候,出了车祸,他骑电车快速通过路口,没注意红灯,自己撞上了一辆大货车……


张汉友的离世,夏双一度也要死要活,表现得极为悲惨。但在顺利地拿到张汉友的死亡赔偿金后,很快就改变了生活状态。

也许夏双就是所谓的物质女,也许物质女的世界里只有物质二字,夏双没有考虑拿赔偿金怎么去投资,怎么为自己和孩子谋好出路,也没考虑怎么理财,让手里的钱细水长流,她先是把自己的国产车换成了合资车,又给家里重新装修,买了大空调。

穿的衣服也提高了档次,她开始不断约小姐妹去购物。普通人买衣服,是在网上和地摊上,有时几年才买一次,有钱人买衣服,在网上和专卖店,一年可以买N多次,这就是夏双理解的阶层。

假如夏双理解的富人生活就是这个层面,丈夫的赔偿金也可以让她维持很长时间的阔太太生活,甚至还可以打麻将、看电影,使用高档的手机,有大把的时间玩抖音、打游戏、看主播等娱乐中,但是夏双的爱好偏偏又转移到另一个层面,除了玩乐,那就是吃喝了。

县城的流动人口少,下馆子吃饭的人,大都是固定的消费群体,普通老百姓除了家里人请客、过生日等偶尔出去吃一次外,大体是不会在外大额消费的。

但是,夏双手里有钱后,虽然在小县城生活,她开始模仿大城市人的行为习惯,而消费总是最容易被模仿的环节。

她开始隔三岔五就约上朋友一醉方休,儿子上学住校后,她基本上就不自己做饭了,生活习惯也越发地懒散,夜里不睡觉,白天不起床,除了下馆子就是点外卖。

夏双自己可能还自我感觉良好,可外人看来她就是四不像,她的这种生活根本不是什么高级享受,其实就是自虐,不知道如何消费,毫无节制的吃喝玩乐,简直就是慢性自杀。

终于在今年端午节过后,一个周五的中午,夏双突发了脑溢血,昏倒在家里的沙发上,直到儿子下午放学回家,才被送进了医院。

由于发病时间长,手术很不顺利,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一个多月,最终还是在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的时候离开了人世,走完了她短暂的四十八年的人生。

夏双的一生,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梦想不切合现实,得到不知道珍惜,自己没给孩子留下多少财产,还把老公的赔偿金也花的所剩无几。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真干净!

                                                             2022年6月


乌云压成城欲坠,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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