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利包
在转角的地方,当阳光落地
蹲下,使劲嗅啊嗅啊
妈妈,我又走过了一个街角与阳光的错落的间隙
用鼻子摩挲,鼻涕与口水一起咽下
我的语言多么单调,妈妈
我哭的时候心里就装满了欲望
有了足够的勇气,我就显得落落大方
我有足够的时间和幼稚,缓慢解开
纸包,费了吃奶的劲,我撕开
厚厚的塑料包装,嗅啊嗅啊
当那个带着酒瓶底儿般的眼镜的女孩
叫我哥哥,我重重地吸进一口气
妈妈,我的春天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双脏兮兮的小手藏着身后
我又失去了另一个世界
二、看谷场
满满的坝子堆满了,黄灿灿的谷子
不能再玩水枪了,我象个伤痕累累的皮球
谷子的锋芒,连同走过的牛和男人
他们是多么苍老.研究了鸡的粪便
研究了小狗和蚂蚁,想起了姥姥
天黑了,天黑了麻老虎就要出来了吗?
面对一座小小的山,身后空旷的老屋
如此单薄,单薄得甚至隐藏不住一份可能的阴谋
我坐在门槛上什么都不想
这个时候他们在山上,他们把一切都倾倒在一个孩子的土地上
可以呼唤我的乳名,如果我确实曾经有过的话
在晚饭和训斥到来前,我可以听见广播
和一只乌鸦说话,甚至我真的,摇响竹竿
追赶一群小鸡,看那些谷粒是怎样延续生命
怎样赶在天黑之前,从一张床跳上另一张
三、凫鱼
夏天的时候树阴下的阳光和我的童年
随着小池塘的波浪,被风吹得睁不开了眼
田里的稻穗绿中泛黄,摇头晃脑,难道它们
也在唱着放牛郎吗?我蹲在岸上,我老实得
就象屋顶上晒着太阳的小鱼摆摆
不,你真傻,稻穗怎么会唱歌呢?表姐对我没什么耐心了
她挽起了裤脚和衣袖站在池塘里
她只有一个人,她只有一个盆,她就那么把一盆水
凫到田凼里
那个时候的稻穗真的会唱歌,阳光象小雨一样淅淅沥沥
滴在身上痒痒的,象姥姥那双只剩下皮的大手摸我的
小胳肢窝儿.那个下午很长很长,象是整个凉爽的夏天
都被凫进田坝凼了.那个时候我很小,晒掉了一层皮
在整个忙碌的生长期,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小心翼翼
并带着不可抗拒的说服力,告诉表姐发生过的这些
四、白菊花
记不清是哪个季节,但肯定不是冬天,因为冬天里
是不会有白色的.那个时候,我干瘦得象一只刚刚
生育的母狗,跟着一群同样象狗的娃儿
我们占据了好几个山头,看着那条大河小得象我们
撒出去的尿.爬上树的时候,我们把果子摘下来
在混战中,总有人掉落在地.那个时候我总是很饿
我说我想吃肉,他们就把眼睛瞪圆了,他们说你是
城里的娃你咋还想吃肉呢?我们这里没肉,我们
要等过年了才杀猪哩,说着说着就匝起了舌头.
等到表姐爬上树,把那些白白的花摘下来,她也
匝起了舌头.她说这个是白菊花,下了锅就跟肉
一个味儿哩,好吃哩.于是我在灶台前,等啊等啊
看柴火里升起的浓烟,顶着被熏了好几代人的
水罐,它们一言不发地吊在房梁上,象是吃饱了
肉的城里人,把脑袋缩进盖子里,正眼儿也没
瞧一下,我和我的白菊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