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红色警戒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虚实实构。
第一章 红色警戒
【早晨七点十分。】
又是一个早晨,刘小红照例早已站在街边开始摊煎饼果子。冬天的北京冷风嗖嗖,刘小红看看桶里的面浆,心里盘算一下,决心晚上不再出摊了。
往常,刘小红早晨五点半出摊,一直摊煎饼到十点左右,如果还有面浆,就到十点半。然后她会回去眯一会儿,中午给孩子做饭,下午准备一下食品材料,六点的时候还要出来——不过这回是卖麻辣烫了。
不过今天她想,难得天气不好,就当休息一天,多看几集电视剧吧。
昨天下午1点北京环保局通过官方微博发布了空气重污染红色预警,说是12月16日到21日期间,京津冀地区和山东河南等地将出现一次大范围区域性重污染过程,预计北京市12月17日到21日期间将达到重度以上的污染水平。这则消息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反响,而刘小红没有微博之类的社交工具,她并没有关注到这则消息,那时候她正在家里清洗午饭的碗筷。可下午她的微信朋友圈就充满了北京要限行禁行的通知了,原来北京市政府批准,全市于12月16日晚上8点启动空气重污染红色预警,不仅道路上限制车辆行驶,而且建议企事业单位和中小学采取措施,防止空气污染的伤害。
刘小红也收到儿子学校和班主任发来的信息,说周六的兴趣课程停课,儿子的足球队训练也暂停一次,至于周一是否正常上课要到周日晚上才能确定通知。也是很久没有带儿子出去玩一玩了,刘小红心想,可是这周末雾霾这么严重,能带孩子出去吗?唉,算了,在家里陪陪儿子也挺好。
“阿姨!一个煎饼果子,不要葱和香菜!”
刘小红正琢磨着陪儿子的事儿,耳边响起了清亮的童音。她回过神,一看,原来是附近小区的宣宣。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几乎每天都会来买个煎饼,而且绝对不要葱和香菜。她赶忙开始给宣宣摊煎饼,不远处一辆车里,宣宣妈妈在车窗内跟刘小红打了个招呼。
“阿姨,您想啥呢?”小宣宣来回蹦跳,一会儿也不闲着,“哎呀!我少拿了五毛钱,您摊着啊,我去找我妈拿。”
刘小红想叫住她说五毛钱就算了,可是宣宣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去车旁边问妈妈要钱。刘小红笑着摇摇头,一边给煎饼翻面,手刚刚伸进装葱花的塑料袋抓了一把,猛然反应过来:宣宣绝对不吃葱花,差点儿又犯了大错!她想起刚刚认识小宣宣的时候,没留神放了葱花,小宣宣可生气了,坚决不吃这个煎饼,谁劝也不行。幸好当时有个小伙子在宣宣后面排着,说正好给他。刘小红又给宣宣摊了个不带葱花的,宣宣这才转怒为喜,高高兴兴上学去了。
想到这,刘小红又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妮子!
宣宣已经又到了身边,刘小红也把煎饼叠好,放到了食品袋里。
“阿姨,给您钱。”宣宣把钱放到了煎饼车上的钱盒子里,“阿姨,今天又超级大雾霾,您不回家吗?”
“回,阿姨一会儿就走啦。”刘小红回答。现在的孩子真是什么都知道。
“李润宣!”车里的宣宣妈妈叫道,“别磨蹭了,给阿姨再见,上学迟到啦!”
“唉,阿姨,”宣宣接过煎饼,叹了口气,“您都能回家了,我还得上学,完了之后还得去课外班。”说完,她就捧着煎饼去找妈妈了。
课外班,现在的孩子真苦啊。刘小红想,对,儿子不上学,周末也不能都玩,作为妈妈,也得监督儿子在家学习。她看看面浆桶,还剩三分之一,估计到九点半就能用完,然后,她也回家过个周末。
【下午四点十分】
宣宣的学校放学了,每位同学都发了一张《空气重污染预警告知单》,要拿回给家长看。宣宣收拾好书包走出校门,妈妈早已停好车等在路边了,手里还拿着牛奶,是宣宣最喜欢喝的品牌。宣宣一见妈妈,嗖地跑过去抱住,奶声奶气地说:“我想死你啦!”
妈妈把宣宣从身上薅下来,点着宣宣的小鼻子,问:“你是不是又惹祸啦?”
“我乖着哪!”宣宣拿过牛奶,边喝边说,“今天还被老师表扬了呢!”
“这么棒啊?我都不信。”妈妈故意装作不相信的样子。
“真的!”宣宣认真地说,“今天老师说周末雾霾,兴趣班什么的都停止了,问我们雾霾是什么。我马上就回答出来啦!”
“你这小脑瓜子还挺管用!”妈妈笑了,想起前两天宣宣缠着爸爸非得问雾霾到底是个啥,爸爸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动画片,父女俩一块儿看了,宣宣少有的看得特别认真。没想到今天居然就用上了,谁知道这鬼精姑娘怎么回答的呢!
“我回答完以后,全班同学都傻啦。”宣宣得意地皱起鼻子,“他们全听不懂!”
“真棒!”妈妈想顺便鼓励一下,“你做题也这么认真就好啦。”
“嘿嘿,”宣宣上车之后,使劲儿地依偎着妈妈,“妈妈,我求您个事儿呗。”
“啥事儿?”妈妈立刻就想到了,“除了今天晚上去云帆上课的事儿。”
“哎——呀!”宣宣一下就被看穿了,有点儿不好意思,“妈妈!我不想调到今晚上课嘛!”
“你没看新闻?明后天不是有雾霾嘛,你愿意冒着雾霾来上课?最严重的雾霾哦。”
“我戴口罩就行啦,妈妈,明天再去云帆上课好不好?”
“不好。你想想,今天上完课,明天上午是不是就没事啦?”
“不是。”宣宣噘着嘴说,“明天还不是得在家做题,要不就是读英语。”
原来你这小心思在这儿哪!妈妈忍俊不禁,说:“好吧,那我答应你,一会儿去上课,明天上午可以休息,咱们在家看电影。”
“真的?”宣宣的眼睛都亮了,“妈妈最好啦!”
【下午六点整】
宣宣和妈妈来到理想大厦。这是宣宣上的语文课外班所在地,这个课外班有个奇怪的名字:云帆学院。听起来还有点儿文艺,实际上,是两个生活粗糙的男老师开办的。这两个男老师,一个叫田源,一个叫王龙。王龙老师之前在一个大型教育机构教学,田源老师之前在一所中学教学,两人是校友,同时觉得在大型单位做个螺丝钉很没意思。今年1月,两人在一块儿合计,就开办了云帆学院。两人之前都是语文教师,所以云帆学院专门做语文课程。宣宣是云帆学院最早的学生,从1月份开始就在这里学习了。所以她对两位老师和云帆学院非常熟悉,还经常给同学们介绍:“有个云帆学院,你知道不?里面就两个男老师,一个胖胖的,一个黑黑的,他俩可好玩儿啦……”
宣宣口中“胖胖的”老师就是田老师,他肚子都鼓了出来以至于好多衣服都穿不了,不过还经常说自己“肌肉太多了”。另外“黑黑的”则是王老师,非常喜欢汽车,常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点子。两个老师课下经常给大家开玩笑,但是课上却要求十分严厉,就连宣宣这个老学生还经常挨批呢。
“书都带了吗?”妈妈在车上问宣宣,“上去以后就赶紧复习啊,课前测别考个-100!”
“知道啦。”宣宣背好书包,跑进理想大厦。她都在云帆学院上了快一年课了,路线驾轻就熟,不用妈妈送到教室。
“下课了还去老地方等我!”妈妈在后面大声说。
“知道啦!”宣宣在大厦门口跟妈妈招手告别,随后去到电梯。云帆学院在这座大厦的八层,出了电梯右手边,最花哨的门就是云帆学院了——门上贴满了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贴纸,都是田老师贴的,他就爱干这种非常幼稚的事情啊。
宣宣推开门进去,在大教室第二排坐了下来。这时候教室里还没有多少人,只有一个同学在翻看课程讲义。宣宣也拿出来讲义,翻到上一课最后的字词扫了一眼,心想:嗨,这么简单!一会儿课前测我一定考个大零蛋!
宣宣这可不是瞎说,云帆学院每一堂课都有课前测,内容是上一堂课讲的基本知识,可是满分居然是0分。你说这两位老师是不是特别古怪?到别的地方考试,考得好了就会高兴地大叫:“我又考了一百分!”可是在云帆学院,你是看不到这种场景的,这里你能看到的是,一位同学在课间欢呼雀跃:
“太棒啦!我又考了大零蛋!”
你说是不是特古怪?
更古怪的事情还在后面。宣宣坐了一会儿,越坐越觉得哪儿不对。她忽然明白了:以前上课,进了教室,办公室里的王老师和田老师都会大声地打招呼:“哈喽!”今天怎么安安静静的?她扭头看看另一个同学,认出那是暑假曾经在一个班上过课的张诺菲。诺菲学习非常认真,总是受老师的表扬,宣宣还曾经在心里给诺菲打了一个小叉叉。可现在气氛有点儿怪怪的,只好问问诺菲怎么回事了。
“哎,”宣宣“漂移”到诺菲旁边,“今天怎么了,怎么没什么人啊?”
诺菲被宣宣吓了一跳,停下手中的笔,看了一下宣宣,摇摇头,小声地说:“不知道,太早了吧?”
“就你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个同学……”诺菲偏着头想了想,没想起名字,“……在里面书房看书。”
云帆学院有两个教室,还开辟了一个书房,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云帆的同学们在上课之余,最喜欢跑到书房里,要么读书,要么下棋,要么就躺着——除了书和象棋,书房墙边还放着一个巨大的豆袋沙发。在豆袋沙发上滚来滚去,可好玩啦。
宣宣进了书房,发现豆袋沙发里躺了一个人,吓了一跳。她仔细一看,原来是谢小得,也是暑假曾经一个班上过课的。
谢小得是个非常开朗的男孩子,自诩“98%天才”,你要是问他“为啥不是100%天才”?他会一本正经地回答你,我是个谦虚的人。谢小得不管上课下课都会问很多不靠谱的问题,如果田老师或者王老师嫌烦不回答,谢小得会非常失落地嘟囔:“我没明白。”他的这句“我没明白”很有谢小得特色——第一个字“我”和最后一个字“白”声音很轻,中间两个字“没明”声音又大又清晰。每次听到这句,田老师或者王老师都会说:“下课给你详细讲。”然后谢小得就有下课去办公室缠着两位老师的机会啦。
“谢小得,王老师和田老师呢?”宣宣问陷在沙发里的谢小得。
“不知道呀?”小得回答说,他在沙发里艰难地换了个姿势,“王老师去便便了吧!”说完哈哈地笑起来。
王老师经常会在离上课半个小时多的时候跑到七楼去,说是去减轻负担。田老师就比较直白,告诉大家说,王老师去“便便”了。谢小得有一回脱口而出,说“王老师也减负啊!”,把大家都乐得不行。
“那田老师呢?”宣宣又问。
“不知道啊?”小得还是懒懒的回答,“刚才还在呢。”
“好吧。你复习了吗?”
“早复习过了,”小得得意地说,“肯定考零蛋,98%天才嘛!”
“吹吧你!”宣宣走到书架前,想找本书看。发现一本《禅与摩托车修理》,她奇怪地说:“怎么云帆还有修摩托车的书啊?”
“王老师的吧,他经常骑摩托车呀。”
外面教室门开了,应该是有同学进来。宣宣拿着书走出来,看到一个壮壮的男孩拎着大袋子进来。这个男孩宣宣不认识,所以也没打招呼,宣宣又回到书房。刚回来,就听到外面那个男孩的声音:“王老师!交作业!”
没人回答他。
宣宣又走出去,跟那个男孩说:“王老师去便便啦,田老师不在。”
“额,”男孩愣了一下,问“今天是哪个老师讲课啊?”
“我不知道,我是调课过来的。”宣宣回答。
“应该是田老师吧。”旁边的诺菲说,“上两周是王老师讲的。”
【六点十分】
宣宣看看表,教室里人还是很少。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哎,你们班不会停课了吧?”
“停课?不知道啊。”男孩说。
宣宣疑问地看着诺菲,诺菲被看得有点儿害羞了,又埋头写她的字词。
“停课?不知道啊。”身后传来谢小得的声音,原来他从沙发里爬出来了。
这时门又开了,一位家长带着孩子来上课。“杨一航!”壮壮的男孩高兴地说,“你也在这儿上课啊!”
“王浩铜……”杨一航话刚出口,身后的大门被风吹得“砰”地关上,发出了巨大的声音。吓得他赶紧抱住妈妈。
“哈哈!这么胆小!”谢小得幸灾乐祸。
“不许你说他!”王浩铜有点儿生气,看来杨一航是他的好朋友,“我揍你啊!”
“浩铜!”一航妈妈微笑着制止了他,“谁都会吓一跳的。一航,你看,浩铜哥哥跟你同一时间上课呢。”
原来杨一航是五年级的同学,在云帆学院的小教室上课。
“阿姨,”宣宣忽然问,“您接到云帆的停课通知了吗?”
一航妈妈睁大眼睛:“停课通知?没有啊,怎么,要停课吗?”
“不知道。”宣宣说,“现在人好少啊。王老师田老师也不在……”
门又开了,接着一声熟悉的“哈喽”。
“王老师!”谢小得叫道,“您便便完啦?”
“瞎说什么呢!”王老师装作生气,“谢小得,作业!”
“王老师,我妈跟您说了吧,我调课。”宣宣说。
“说了。”
“今天晚上您讲吗?”
“不是啊,”王老师接过谢小得递过来的作业,说,“田老师讲啊,我今天讲五年级的课。”
“那田老师呢?”
“没在办公室吗?”王老师看到大家都摇头,也觉得有些奇怪,走向办公室去找田老师。
【六点二十分】
又来了几位同学,依然不够一半同学。不用说,办公室里根本没有田老师的踪影,王老师甚至跑到七楼的厕所去找,也是一无所获。没办法,王老师只好给田老师打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王老师把手机调成免提,里面传来这样的声音。
“发微信吧。”宣宣说,“说不定田老师手机信号不好。”
六点二十五分。
王老师给田老师发了五六条微信,毫无回音,倒是收到了好几位家长因为雾霾给孩子请假的信息。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外面的灯光映得天空无比阴沉。谢小得跑到窗户边,望望外边,问:“王老师,雾霾是不是马上就来了?”
“田老师是不是怕雾霾,跑了?”王浩铜问。
“怎么可能!”王老师马上否定,“田老师从小生在重雾霾城市,邯郸,你听说过吗?还能怕雾霾!”
“喔,邯郸学步!”谢小得成语知道的不少,“田老师是不是学走路去了?”
“哈哈……”班里笑声都稀稀拉拉的。
“咣当!”云帆学院的大门又被风吹得猛地关上,发出巨响。
“哪儿这么大风?”王老师问。
“老师,”诺菲指着大门对着的方向,小声说,“仓库门没关。”
原来是专门放杂物的仓库门大开着,仓库窗户一直有个洞,风从那呼呼地往教室里面吹着。王老师过去把门关上,拿出手机看了看,田老师还是杳无音信。
【六点二十八分】
陆续又来了两个同学。大教室有八位同学,小教室有四位同学。
“王老师,田老师还没来,今天晚上谁给我们上课啊。”宣宣就期盼着王老师直接说“放学吧”,她就准备打电话,让妈妈过来接自己。
“别着急,”王老师说,“我想到一个地方,去找找,没准儿田老师在那儿。”
说着,王老师从办公室的一个盒子里找到一串钥匙。然后去小教室。只见他爬上小教室窗户沿,打开窗户,又用要是打开窗外的铁护栏,钻了出去。
宣宣和谢小得都兴奋地跳了起来,原来这是能出去的!云帆学院所在的八层外面有一个大的平台,是个多么好玩的地方!可就是老师说不能出去,不安全,也没有铁护栏的钥匙。原来老师们是有的,而且田老师和王老师肯定经常出去!
谢小得刚刚要爬到窗沿上,王老师在铁护栏外面回头制止了他。“谢小得你回去,外面已经有雾霾了,乌漆嘛黑的不安全!”
“有啥不安全的……”谢小得嘟囔着从窗沿上下来。
“您快点儿找田老师,马上上课啦。”宣宣跟王老师说。
【六点二十九分】
王老师把外面的平台走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田老师来过的痕迹。平台其实并不算大,而且非常平整,没有什么藏身之处。再说,田老师虽然有时候很幼稚,但也不至于无聊到上课前藏起来。
这可怎么办,王老师非常焦急,从今年一月份到现在,两人的搭配从来没有出过问题。今天这个特殊时候,怎么出了这么大的岔子!
就在昨天晚上,俩人还就雾霾预警停不停课讨论了一下,结论是周五先照常上课,周五晚上看外面雾霾的程度再决定之后的安排。现在田老师杳无信息,今晚的课程怎么办?总不能临时决定停课,让大家都走吧?
王老师有点儿焦躁地在外面平台走来走去,忽然听到窗口传来李润宣的声音。
“王老师,田老师找到了吗?马上上课啦!”
王老师答应一声,拿出手机,打算最后给田老师打个电话。
“嘟……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王老师特别想打人,还想把手机扔到楼下去。他忍住了,听着手机里重复提示“不在服务区”,他站在平台边,望着逐渐弥漫起雾霾的夜空,不知道该怎么办。
【2016年12月16日晚上六点三十分】
北京本年度第一次空气重污染红色预警,也是最严重的一次雾霾来临之时,田老师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