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这段时间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惶惶不可终日,只有在上课时才能让我忘掉那些心神不宁的事情。学生很多时候真能治愈我,我离不开他们。

      中午还是边看《奇葩说》边吃饭,最后看到黄执中和马薇薇开杠,黄执中说:我宁愿让你忘了我们。马薇薇回道:忘了你们,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是呀,15年,我目前人生历程的一半,从认识到深交,和他决断,无异于砍掉我一半的我自己呀,眼泪又不知不觉中掉了下来。

      这段时间,哭了N次,中午趴在床上,睡不着,构思种种,朋友圈不能发,我们之间认识太多人;空间不能写,和他之间的枝枝蔓蔓太多,也不合适;简书当年注册只是用来写游记的,今天权且当树洞吧。

      马薇薇和黄执中抱头痛哭,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太多事。首先想到研究生毕业时,新疆的工作黄了,郑州的工作以为自己没问题,但还是被刷,彼时那么不甘心回到小城,参加的几次考试都是在打酱油,没认真准备,成绩一个个出来,全都失败,当年的机会就这样完美错过,这就意味着我要当无业游民了。我从小上学一直顺利,猛地当无业游民,自尊心怎么受得了?他骑着电动车在前面带着我,我感觉一点希望也没有,无路可走,绝望极了,趴在他的背上,拽着他的衣服,哭了一路,胃寒,大夏天的浑身发冷,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

      后来我跑到青岛找了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他知道我在等来年的机会。五一回家时我俩照例跑到一中玩,看到外国语招老师,一遍遍问我,报名吧,东西不在家没关系,你寄给我,我替你报名。我当时无心,他却天天找坤儿打听,看我还有没有机会,替我交报名需要的各种材料。

      青岛工作我们布置一个展会,回家太晚,同事开公司的车送我回去时,撞在了土堆上,保险杠坏了,水箱漏水,还一股烧糊味。我做了赔偿的准备,但当时怎么办?无奈,我只能深夜两点打给对这种事比我明白的他,怎么修车,怎么找保险?一个个电话给我解释,给我指路,枕侧的他妻子颇为不满,但他担心我,耐心跟妻子解释我的无助无援,冀得体谅。这么多年,我习惯了一有事,就打电话给他,对他的依赖就像野草般疯长。

      七月份我辞了工作回家,我早晚要回来的,他在我刚毕业时就替我分析过所有的利害,我找一份稳定的在家的工作才能照顾家里。当时在外国语和二中之间艰难选择,先签了外国语的合同,但违约,选了二中的编制。后来他连连后悔,说当时不该让我签外国语的合同的,白白让我交了一万的违约金,是他建议失误,可这怎么能怪他呢?我当时敢破釜沉舟吗?敢孤注一掷吗?因为,签合同的时候二中的成绩还没出来。

      考二中时,我父母户口受限,但还是有转圜的余地,他拿着领导开的条子,替我冲锋陷阵,我在他的身后。在资格审查排队时,他一遍遍问谁可以接那个条子,谁可以给我盖通过的章,比我上心,比我着急……

      工作了,现实和理想落差太大,我抱怨,我就很多问题有太多的情绪,他用他非常强硬的方式,是的,他向来霸道,自以为是,但比我看得清楚,以我当时听了总是想转身离开的不能接受的方式,帮我分析,让我情绪稳定,让我在一些事一些人上注意方法,别碰雷区。

      当然,不止这些。生活中太多的小细节构成了我俩的枝枝蔓蔓。

      这么多年,他知道我大哈,骑车子愣、不稳,所以不管我们俩遛弯也好,骑车子也好,总会把我送回家,他自己再回家,尽管在别人眼里我是十足的女汉子,他总是说,你这么愣,我不放心。

      我的车子要打气,他蹲下来给我拧开气门芯,打气,我就在旁边看着,不管。

      他去年和其他同学创业,总是不开心,我俩都喜静不喜闹,就到处找安静的地方散步、聊天,哪儿安静就往哪儿跑。我后来带着夫子走的那些路,都是一年年和他转出来的,用脚步丈量出来的。在幽深的米市街,路灯洒下一片昏黄,夜幕沉沉,单有间或传来的狗吠声。我俩心照不宣,不愿意打扰这种宁静,谁也不说话,我怕狗,就拽着他的袖子,青石板路上只有脚步声,清脆地敲在我们心上。

      古城西北角的园子就是在这种情境下发现的。下雨了,我俩跑到园子里听雨,听雨敲在亭子上,打在园子静默生长的花草上。只有雨声,周围漆黑一片,有他在,我没害怕过。他还跑到池塘里给我摘黄菖蒲,让我带回家。

      镜明路上的荷塘是我俩的秘密基地,有的时候约哪儿见,直接就说,挖藕的那儿。在那儿我们坐在石头上聊天,听晚风吹过的声音,听陌生人吹巴乌,他跑到水里给我摘荷叶,还打着手机手电筒的光满足我拍夜晚荷叶的要求。有他在,蚊子不咬我,一有蚊子了,我就让他靠我近些,他是我的人肉蚊香。

      五月的夜晚,天气溽热,他开车带我到远郊外,远离光污染,气温比城里低六七度,看快要成熟的麦子随风起伏,闻麦香,彼此不说话。

      我们俩心中坦荡如水,即使有那么多人误会,但都深知不会变成彼此的另一半。即使我面条吃不下了,米饭吃不了了,他从不嫌弃,帮我消灭。

      那我呢?我在做什么?仔细想来,我这么多年做的,只有四个字:理解,陪伴。他不愁吃喝,没太大物质欲望,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上了一个211,但工作一直不稳定,几次创业,最穷的时候接近一年没收入,还要每个月还银行贷款。我能做的,是在别人质疑他的时候,理解他,帮他解释,知道他每次的选择都有他自己的考量;是他又好心借给别人钱,他妻子抱怨向我提起时,帮他说话,理解他的立场,宽他妻子的心;是他受到伤害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不管有没有伤害到别人;是无数次毫不犹豫地买单,他穷;是别人劝他酒时,我酒量比他好太多,拿过酒杯直接替他喝;更是无数次的随叫随到,一路陪伴。

      我读研二时,他找了一个女朋友,我由衷替他高兴,他终于走出他的梦魇了,愿意摆脱初恋的阴影。我爱屋及乌,送女孩杯子、本子,女孩很敏感,直接怀疑我的动机。后来女孩成为他妻子以后,对我耍心眼,说话没有分寸,屡屡对我使绊子,但我能怎么办?拿这事烦他?那是他媳妇。我心里有数就行了,委屈对别人倒,不想让他难做。

      再往前想,就太多了。上大学时,我们俩都没手机,我跑出去玩,他给我宿舍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打到晚上十一点多,担心我的安全,宿舍的人都炸了,等我回来连忙回给他,他把我痛骂了一顿,这才安心睡觉。

      大四时,有段时间每天给我打电话,一天不打,宿舍的放放就说,今天他还打电话不?不打我就睡觉了。我俩都攒了一堆电话卡,最长纪录3个多小时,直到我们俩手边所有的电话卡都打爆。慢慢的,他熟悉的大学同学我都听过,有些还认识,见过面。

      他的梦魇时时困扰他,让我睡前给他讲故事,我就天天挖空了心思找故事,用手机长短信发给他。我手机短信有时会吞字,没办法,重新再编辑,再发送。

      我们俩一起骑车子去黄河,去沙镇,去凤凰工业园找李二。

      半夜睡不着,那么晚肯定只有他的手机还开着,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半夜骚扰他。他告诉我,有喜欢的就去做喜欢的,做什么不重要;找不到自己喜欢的就做自己能做的,时间会给我们方向。这句话陪伴我很多年,让我每每在面临选择时不那么迷茫。

      那么多刻骨铭心的回忆,那时我们多么能理解对方,多么默契。

      是,我现在久在象牙塔,单纯不谙世事,他在社会闯荡多年,我俩方向不同,渐行渐远。可我真没办法面对我俩现在的相对无言,毕竟我们在最艰难的大学时光相互取暖,一起走过那么艰难的岁月。现在,他把我当外人,我怎么能忍受?做普通朋友,还不如成为陌生人,这样没了希望,绝了念想。

      这么多年,我心中的野草拔干净了,但太疼了。他对我发微信说:光拉黑有什么意思?何不干脆果断一些,直接删了?好。

      只能好。我自己一个人坐在餐桌旁,双手抱着头,枕在椅背上,眼泪簌簌落。夫子给我发微信,问我干嘛呢?我真没心思顾上他,但又不想冷落他,只能说:想事呢。

      这么多年,我明白,只有把他从我心中赶出去了,我才能接受其他人。

      怎么能不伤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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