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狙擊目標
「今晚就在這兒扎營!」隊長回過頭,手中的槍指著腳下的土地。
我們放下武器、背包,開始合力搭起帳篷。
這裡看起來曾經是個公園,只不過未經修剪的雜草都長過了膝蓋,地面上則積了一層厚厚的枯葉,讓我一度覺得自己身在森林之中。
只不過這座森林很小。
用過膳後,隊長將我們分成兩小隊——紅、藍兩隊,而此時大約是下午三時,太陽隱身於白雲之後,冷風颳起,我們拎著簡易的背包,各自往不同方向離開。
簡單的說一下,規則是有十五分鐘的時間,我們可以安置小隊員的位置,然後進行兩隊的城市攻防戰。
而我是藍隊的一員。
在我們步行了三四分鐘後,小隊長賀軒指派了兩名上士在一條巷弄裡駐守,同一時間,他也在自己繪製的簡易地圖上做了一個記號,「你們是代號a,懂嗎?」
「是!」
接著在五十公尺外的地方,他又命令三位上士留守這個十字路口,「如果有看到他們,務必先向我進行回報,如果可以跟蹤他們。然後你們的代號是b。」
後來又走了兩百公尺,找到了一棟老舊的公寓,這時,小隊長停下腳步,又在手中的地圖做記號。沈旬見狀,往前走至賀軒旁邊,拿著旗子仰頭一望,「就是這裡嗎?」她轉過頭問賀軒。
「不,是這棟公寓的對面。」他抬起頭回答。
我們全部人同時向後一轉,只看見一間很普通的民宅。「旗子是放這民宅,而狙擊手去那棟公寓的頂樓。」他下令。
沈旬和一位上士保護旗子,而剩下的四名上士則與賀軒組成搶旗小隊。
這個時候還距離攻防戰開始還有五六分鐘。
我抓緊時間走樓梯到達頂樓,然後開始將狙擊槍架設好,裝子彈(已經將殺傷力降低的那種),接著穿上一件厚重的背心(減緩子彈的衝擊力)。做好了萬無一失的準備後,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要開始了!
不久後,我的無線電發出來自小隊長的聲音:「這裡是深藍,a那裡有動靜嗎?」
「這裡是a,回報深藍,沒有。」
「收到。」
我壓低身子,靠在矮牆的邊緣,微微的探出頭,左看右看。
「碰!」突然間,兩聲槍響近乎同時發出,一聲來自無線電,另一聲則是來自遠方。
「這裡是a,我們看到了其中兩名敵人,我們正在撤退到b的位置。」
「收到。」
接著又有幾聲連續的槍響。我兩眼盯著手腕上的定位雷達,看來紅隊的進攻速度比籃隊快上許多。真不知道那道防線還能撐多久,我們的搶旗小隊真的要快一點啊!
「這裡是b,a已經撤離到十字路口,我們也鎖定了那兩名敵人,即將進行槍戰。」
「收到,這裡是深藍,我們看見了敵人,準備進行包圍突擊。」
又過了好一會兒,直到那迴盪在巷弄間的聲響漸漸停止。我的對講機才又發出嘶嘶的聲音。
「這裡是a,我們目前有兩名中彈,對方一名,目前正僵直中。」
「旗子,收到。」而深藍那邊則久久未回應。我瞧了下定位雷達,再搭配上,那遠處爾偶傳來微弱而零星的槍響,我想那裡應該還在激戰。
「這裡是b,我看見對街有敵方的身影正往旗子處前進!」
「旗子,收到。」
「狙擊手,收到。」我回答。
「這裡是深藍。」突然一個陌生的聲音冒出,而且聽得出來對方很喘、很累。「聽到請回答。」
停頓了幾秒鐘,也許大夥都像我一樣懷疑著對方的身分,而不作回應。
「旗子。收到。」
「這裡請求支援!他們來了!」另一頭傳來驚恐的聲音,之後就斷訊了。
「深藍?」
沒有回應。我看了看定位雷達,深藍的點還在,一直在同一個位置。「這裡是狙擊手,我們該行動嗎?」
「旗子,收到。請全體同仁聽我這裡,由於我們與深藍因不明原因暫時失聯,所以所有的一切交由我來指揮。有鑑於目前還不知道狀況是真是假,狙擊手和旗子將一起移動位置,與a、b進行定點會合。」沈旬非常冷靜地指示著我們,讓我也不禁安心了許多。
我快速地將裝備收起,跟著沈旬和一位上士小心地前往目的地。
「停。」沈旬收出手暗示我們倆往後退,直到我們躲在了一個變電箱後面,我才忍不住小聲地問:「是敵人?」
她聳聳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突然,上士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而沈旬也注意到了,馬上回過頭來。上士要我們看看定位雷達。
怎麼了嗎?一開始沒明白什麼,我皺起眉頭,不過沈旬不一樣,她向上士點點頭,然後讓我們跟著她。「盡量壓低身子,放輕腳步。」她用氣音說道。
起初,我很是困惑,因為我們根本就不再前往會合點的道路上,正確來說,我們是逃不遲疑地向反方向而行。
帶隊的沈旬走得極快,好像有了一個清楚的目標,而從上士的眼裡,我看不見半點疑惑。
難道是故意繞遠路?但也不用刻意繞這麼一大圈吧?我在心中暗暗想到。
「去頂樓!」沈旬指著一棟大樓下令道。接著三個人就向那棟樓的大門沖去。
「碰!」我似乎聽見不遠處傳來槍響,不禁愣了一下。
「快ㄧ點!」沈旬見狀,連忙催促我。
狂奔到了第十層樓之後,我們才終於放緩速度。
「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喘著氣詢問道。
「那是陷阱。」上士回答,並看了一眼沈旬。後者一臉嚴肅地點了頭,然後接下去說:「定位雷達上的點,位置有變。他們抓準了我們一定不會懷疑。然後我猜,他們應該早就佈陣好了。所以我想,我當初聽到的腳步聲,應該就是他們。」
真的嗎?我有聽但沒有懂,總覺得事情可能不是這樣,但確確實實的是,雷達上的點位置有變。通常,要改變位置,或是遭遇到什麼事情,都理當向上報備的。
「這裡是旗子,聽到請回答。」在我們又上了一層樓後,沈旬拿著對講機說道。
起初是一段模糊的聲響,最後一句聽得最清楚,好像是說:「他⋯⋯他們過去了。」
他們?是指敵方?
正當我們三人面面相覷,相當苦惱的時候,自下方樓梯口傳來陣陣摩擦聲——是那種指甲刮到黑板的尖銳聲,一聽見這聲音,不禁讓我起了全身的雞皮疙瘩。
敵方不會笨到自己暴露行蹤吧?還是這是有意的?感覺這機率很低,那到底是?
「戒備。」沈旬說,並指示我們慢慢向更高處移動。
上士拿著步槍,槍口對準樓下,而沈旬則是從腰間拔出小刀,握在手上。但我的武器並不適合對付這種中、近程對戰,無奈之下,我只好使用手槍——一支殺傷力很弱的槍。
接下來的時間是煎熬的,我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和每一次的呼吸。
安靜,太安靜了。安靜的就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呼——」一陣風從我身邊拂過,還看不清,就聽見一聲慘叫,上士雙肩都是血的自上方掉下來,整個人摔在樓梯滾了好幾圈。
「呃。」上士的表情很痛苦,步槍掉落在一旁。這時,沈旬已經出手了,小刀快速地向上飛去,我仰頭一望。是一隻黑羽的怪鳥!
那飛刀碰上怪鳥羽翼竟然發出「咚——」的一聲,飛刀應聲墜落,只在羽翼上留下凹陷的痕跡。
我見狀,立刻迅速地朝那怪鳥開了幾槍,六發子彈一下子就沒了。
但完全沒用,那怪鳥像是擁有不壞金身,什麼攻擊都對牠無用。子彈硬生生地卡入牠的身體裡,不見血色。
怪鳥的雙翼緩緩張開,那顆頭顱像是戴了面具一樣,眼睛的地方是凹陷的空洞。牠張開嘴發出高頻率的尖銳聲音,幾乎快讓我的耳膜破掉了。
我摀著耳朵,直到牠閉上鳥嘴。牠低下頭,空洞的眼睛似乎在看著我,而我像是被迷惑了一般,視線無法移開、腦袋停止運轉,連危險都忘了。
「碰!碰!⋯⋯碰!」沈旬已拿起上士的步槍在瘋狂掃射。終於,當那怪鳥轉向沈旬時,我彷彿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並且毫不猶豫地加入戰局。
「呼、呼、呼——」整個樓梯間頓時充滿了這種怪鳥,天曉得牠們是怎麼進來的。
我撿起掉落的飛刀,並把槍補滿子彈,開槍、拿刀自衛、裝子彈。我一直重複這三個動作,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在乎,就算軍衣被劃破了,就算血已經滲出,染紅了衣服,我也沒差了。
但那兩三隻怪鳥一直纏著我不放,我疲於招架,最終感到無力。我能清楚感受到汗水交雜著血液流下,而我揮刀的動作愈趨緩慢。
黑色的羽毛再怎麼堅硬,也是得掉下來的。沈旬拿著槍管的地方,狠狠地用槍托重擊在怪鳥的後頸部,怪鳥的頭蓋掀了起來,一半還連著喙,另一半已懸在半空之中。
這一擊不打還好,一打三個人都愣了。
眼前惡狠狠追著他們殺的,是一部機器!人造的機器!
突然,我感覺背後被東西撞到,那是一股衝擊直接穿透我的身體。我雙膝跪在地上,微微仰起頭,斜眼往後看,怪鳥翼前的爪子刺穿我的右肩,留下三個孔洞。血從之湧出而不止。
沈旬想要過來幫忙,卻被另一隻怪鳥堵住。我隔著黑色的羽翼,從縫隙間看去,我才發現,她瘋狂無畏的眼神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恐懼。
然後,牠將爪子拔出,巨大的腳爪夾住我的左肩膀,全身的重量壓在我身上。這感覺就像一個犯了重罪的人,被架住,並且被強迫跪在地上,而劊子手就在一旁等待行刑的時辰來到,我能想像下一秒我的人頭已不在此刻的位置。
來給我個痛快吧!我在心底吶喊。
但牠顯然不打算讓我輕易死去。那拔出的爪子再次碰到我的傷口,接著輕輕、慢慢地移動,自我的右肩劃到左腰。
如被閃電擊中一般,我痛得無法控制自己,那一雙瘋狂顫抖的手,小刀和手槍都一一掉到地上。
視線漸漸模糊,我隱隱約約看見樓下階梯有一團血色的物體,怪鳥們圍成一圈在啄食。
若是我撐不過這一關,是不是也是同一個悲慘、死無尊嚴的下場?
好安靜,只有我一人的呼吸聲。
好想睡,眼皮就要蓋住雙眼。
不想再死撐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