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倭寇祸乱
衙门内堂。
杨枫心中慌乱，有意上前制止又恐授受不亲。那妇人倒是气定神闲，一脸的泰然之色，眼中还透出一丝不解，像是在问杨枫有何不对。
妇人开口说道：“大人心思奴家明白，只求大人救救我夫君与我公爹。今日婆媳告状是假，求大人救命才是真。本想待我收押监中再向大人禀明，不成想……”
杨枫接道：“不成想这县官是个登徒子，如此好色，对么？”
妇人赶忙跪下，低着头说：“奴家不敢！”
杨枫定了定神，坐在椅子上，说道：“大嫂，你想多了。刚才见你言语支吾，定有隐情，公堂之上人多眼杂，才命你进得内堂，此刻你要如实禀报，起来回话吧。”
贾村二十余户渔民近百人出海，竟然半月未归，恐是遭了不测。家家户户的人都想来杨枫这里求助，但都被村里的地保给压下，并威胁他们不许生事。百姓们或多或少知道些闹水贼的事情，一个个心急火燎却又无法可施。那老妪和少妇都是贾村人士，此次前来闹了一出婆媳告状，才瞒过地保及县衙的差人们见得知县。
入夜，杨枫已等不及太守的回信了，他再次潜到山中的矿场。杨枫已在心中认定这些奴工均是各村的百姓，他现在只求上报的公文尽快送至上司衙门。
深夜林间，一道黑影快如脱兔、脚下无风。杨枫一袭夜行衣，几个腾挪就来到矿场中的一座木屋上，悄无声息地借着房檐倒挂在窗前。他听得屋中之人说话怪异，不知是何地方言，然而有一个人的声音他却认得。
“吉大人放心，我们日夜监工，定会如数上缴。”这分明就是当地守备把总杨伟杰，且听他的口气甚是谦卑，杨枫心中一紧暗道不妙。这矿场果然另有乾坤，不单是区区把总一手遮天，若这幕后的黑手是千总或是守备，那自己就危险了。先前是他想得过于简单，现在看来知府也不一定动得了这无法无天的矿场。
杨枫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屋内望去，室内陈列十分简单，除了北面的一个齐膝高的条案以及分为东西两侧的蒲团外，并无它物。二十个衣着怪异的人在蒲团之上依古礼正坐，杨伟杰站在屋中对着条案鞠身不起，像是在拜祭牌位。再观那条案上并没有香炉蜡扦、灵牌画像之类，反而有一个手拿小折扇的人坐在条案之后，那人眉骨突兀眼透凶狠。杨枫心道：“这人就应该是杨伟杰口中的吉大人了，可观其衣着不像我中原之人。”
“杨把总，你们的进度太慢了，让我很失望。”那位吉大人手摇折扇，盯着杨伟杰，像是秃鹫盯着腐肉一般。
杨伟杰不敢抬头，躬着身子继续说道：“吉大人教训的是，小的也有苦衷啊。最近本镇新来了一个县令很是麻烦，小的我放不开手脚。这不，前些日子刚弄来的四十余个奴工，若不是我们看得紧，贾村那群刁民都要闹到衙门了……”
那位吉大人皱着眉头，从鼻腔内叹出一口气，显得极不耐烦。
杨伟杰赶忙说：“请吉大人稍安勿躁，我刚刚得到消息，明日吴村还有大批渔民集结出海，此次定能再掳来五十人。”
听到这里，杨枫心中已有杀意。半月前，贾村百余人出海，被他们掳来四十余人，那过半百之数的渔民恐怕已命丧汪洋。身为一方将领，不去保护百姓，却来想尽办法鱼肉乡里中饱私囊，此等食禄禽兽在杨枫心中已经是个死人了。
杀气一出，那位吉大人立刻有所察觉，猛地向杨枫的位置看来。喝到：“何人！”屋中其余二十人纷纷拔刀。
杨枫急忙收敛杀气飞身而退，脚下轻点数步已在百丈之外。调整气息后隐在山腰处，看着矿场中火光闪动一片嘈杂。稍等片刻后，确定无人追来，杨枫一转身便融入黑夜之中。
翌日清早，晨光伴着鸟鸣撒进院中，杨枫手握书卷躺坐在藤椅上，欣然地品着茶。
何师爷进得院中，看见杨枫如此悠闲，开口笑道：“老爷好雅致啊，小的听说昨日有个案子，看来大人已然审得明明白白了。昨日拙荆身体略有不适，小的赶回家中料理，不成想误了正事，望大人恕罪。”
杨枫将书放下，说：“何师爷言重了，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想我承蒙皇恩到此地为官一方，理应细细了解风土人情，今日原本有意你我一同出行，若师爷挂念家中我就一人去好了。”
“无碍无碍，小人愿为大人向导。”何师爷才不放心杨枫自已一人出去，他跟着也好掌控些，随后又接着说，“大人，向东离岸百里处有一海岛，方圆二十里，可谓人间仙境，岛上居民三十三户，属我鱼肚镇管辖，不知大人可有兴致前往？”
吹着微咸的海风，踏着细细的海沙，何师爷带着几名随从陪着杨枫来到船上。这船是何师爷平日里出海游玩的花船，本来陈设极为奢华，但今日杨枫要上船，他早早便命人把这里又重新布置了一番。杨枫站在船头，看着岸边忙忙碌碌的渔民，唤道：“何师爷，晚些时候再走，我想去看看此地渔民是如何劳作的。”
岸边有一群劳作的渔民，或是晒网、或是修船，还有大批的妇人在腌制鱼干。何师爷随杨枫走向一个年纪稍大的渔民，杨枫问道：“老丈，这村子怎么男人不多见，净是些妇人啊？”
老人正专心的矫正着渔网上的铁钩，头也没抬地说：“一大早都出海了，年轻人是要找谁么？”说完话，老人抬头瞧见何师爷站在他面前，赶忙起身作揖。战战兢兢地说：“何师爷万福，前日小女无知……”
老人话没说完就被何师爷打断，“吴老三，这是本镇的杨知县，还不见礼。”
老人正欲下跪，杨枫单手拖住他的手肘，说道：“老丈不必行礼了，本官今日只是私访。”
杨枫与老渔民聊了几句，问了问这渔村的民风习俗，又问了问平日里他们村子的人都去哪个方向捕鱼，今日又去了哪里，最后向老人讨要了一根鱼竿回身上船了。待他们走远后，老渔民发现倒扣在地上的渔船下有一吊铜钱，回想刚刚知县老爷一直坐在这里。
何府花船的船头，杨枫搬过马扎坐下。他手里拿着鱼竿看似垂钓，略带腥臊的海风一阵一阵地鼓动着他的衣袖。他们刚才离岸的渔村就是吴村，杨枫忆起昨夜在矿场偷听到的话，今日未时杨伟杰就要对吴村出海的渔民下手了。在杨枫正盘算着如何救人的时候，何师爷从船舱里探出身来，走到杨枫身旁。
何师爷说道：“老爷，还有片刻就到了。”
杨枫点点头，没说什么，显得心不在焉。
何师爷想了想，又说：“那岛称为极乐岛，岛上有酒庄一座，是本地一乡绅牟员外所建。浮翠流丹琼楼殿宇，岛上青山终年雾气不散，犹如人间仙境。许多外省的达官贵客都来这里寻乐，大人不妨去坐上一坐。”
杨枫心道：“拥有如此酒庄，竟然还为了两筐鲜鱼争执，在街市上大打出手。看来那牟斌并不是为了什么赁钱，而是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偶尔冒出个敢顶撞他的人就觉得奇异万分，非将对方置于绝路才肯罢手。”杨枫点点头，说道：“甚好，有劳何师爷了。”
何师爷转身退下，嘴角微翘眼露得意，心想这知县看似正派，也逃不过这酒色二字。
是人终有一好，好酒、好色、好名、好利。也有不贪财不好色的，但终有其所欲，或是香茗、或是奇砚、或是孤本古籍、或是宝马良驹。如今何师爷自以为拿住了杨枫的软肋，与柳大人之前三、四任知县并无区别，心中顿时畅快了许多。
极乐岛以北二百里处有一死域，名曰魅礁。中心小海岛，四周布满暗礁，海岛为海底山峰，岛上有山洞直通海下山体，山体内有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在杨枫他们赶往极乐岛的时候，有三支小船七拐八拐地在魅礁靠岸。小船上下来一人，匆匆忙忙向洞内奔去，不多时那人身后跟着十个浪人返回船上。
海岛洞穴内，一个浪人武士向为首之人问道：“吉川大人，杨伟杰贪得无厌，这次竟然还要我们出手。我们的武士是来斩杀中原高手的，不是来做土匪之径。”原来为首那人，就是昨夜在矿场中被杨伟杰唤作吉大人的男人——东洋中忍吉川家康。他双眼未睁，缓缓说道：“土元君，昨日在矿场那位高手你也见识过了，你我寻都寻不到他。这次我派人去，并非是帮杨伟杰那废物，只是探探虚实。”
极乐岛极乐宫，何师爷大排筵宴，数十名歌姬被安排为杨枫起舞。时至午时杨枫起身，对何师爷说：“何师爷，今日能享这人间极乐真是三生有幸，如此世外桃源真让人乐不思蜀啊。”何师爷整月来第一次开心地笑了，说道：“老爷，您若愿意住他半载何妨，人生在世理应及时行乐。”杨枫满眼欢喜，又假借微醺回到船上，欲泛舟海浪醒醒酒。何师爷劝他这里有金丝玉床，可他执意回船。
杨枫坐在船头吩咐，前往西北方向。何师爷心中嘀咕：“这县官老爷到底真醉还是借醉他行，难道真是家住北方从未见过海上捕鱼，只是简简单单要去看那群渔民如何劳作？”何师爷当然知道今日那群渔民有来无回，打杀的场面他可不愿让杨枫撞见，于是下到船底交代尽量慢行。谁知杨枫也来到船底，说道：“何师爷，为何慢行啊。速去速回，我们还要开怀畅饮吟诗作对呢。”
吴村东北方向，海面之上几支渔船宁静安详，渔民们此时都在船中休息。上午收获颇丰，每个人都满意地养精蓄锐，准备下午再大干一场。就在这时候，东边冒出了几个黑点，越来越大渐渐清晰，直扑这几支渔船。几支渔船上留守在甲板的人同时吹起海螺，咒骂声夹杂着恐惧的味道弥漫开来。原本这些渔民对闹海贼的传闻将信将疑，如今祸事临头才知道慌了。
每只贼船上都抛出三条铁钩绳索，数十名贼人开始往渔船上攀爬。其余的贼人手持弓箭瞄着渔船上的人们，渔民们一个个吓得不敢上前阻挡。率先冲上船的贼人大喝：“胆敢反抗，格杀勿论！”海贼们手拿麻绳就要上前捆绑渔民，有几个年轻的渔民攥着钢叉欲迎面抵抗。刀影一晃鱼叉皆断，若是有点见识的人会发现，那是官刀。
几个贼人冷笑着，一步一步向前逼近，满眼轻蔑地说：“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想跟老子动手，老子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
话音未落，钢刀扬起，那几个愣头青眼看就要命丧刀下。忽然间破空声响，一支竹制鱼竿急速射来，瞬间贯穿三名贼人胸膛，死尸倒地。不远处一艘气派的大船缓缓驶来，杨枫则踏着浪花飞奔而至，一个纵跃翻身上船。杨枫从尸体上抽出竹竿，抖了一个枪花鲜血尽散，一招狂风摆柳立于贼人和渔民之间。
看见杨枫现身，贼人们慢慢向后挪着脚步，其中一人说道：“果然有高手，今天你就把命留下吧。”十个身影猛地窜出，手持长刀显然倭寇打扮，直奔杨枫而来。他们各个踏着小碎步，分别劈向杨枫的每个死角，欲将杨枫一招毙命。
战意正浓，杨枫体内真气自然而然地活跃起来，手中杨家枪法施展开来，钩、挂、缠、绞、颤、转，几个回合下来两死八伤。几名倭寇眼中尽是惊愕，他们想不到小小鱼肚镇竟然有如此高手，瞬间杀死两名下忍。其余那些贼人见此也没了底气，已经打算逃命了。他们就是那些披上了官衣的死囚犯，欺男霸女时狠如阎罗，拼起命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杨枫怒斥：“大胆贼人，竟敢与倭寇通敌。鱼肚镇知县杨枫在此，尔等休逃！”一支普普通通的竹竿，在杨枫手里耍起来犹如百炼钢枪，穿体便透磕刀便崩。
其余八名倭寇尽数毙命后，杨枫又将其余贼人的双腿悉数打断。其他渔船上的贼人都已跳回小船，欲抽身逃命。杨枫双脚发力飞身跃起，推掌爆出两团真气，几条贼船爆裂破碎，汪洋之中两片血花渐散。
待杨枫飞身落回甲板后，那些半残的贼人们眼中尽是恐怖，感觉他是魔神降世一般。杨枫自己也是暗暗诧异，刚刚真气爆出双掌完全在意料之外，只是情急之下所为，不成想真起了效果。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