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地铁,党子舒朝马路对面看了一眼,葳蕤的梧桐树叶,穿着短裙的少女,走在树影下,不时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位长相丑陋的中年男子经过时朝着少女胸前看了一眼。隔着马路,她依然看清了少女白色衬衣里粉红色的内衣。这一场面,在她看来,有点猥亵的意思。于是,急忙收回注意力。
今天,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连衣裙,一头及腰的长发,干净清澈的大眼睛,白净的皮肤。虽然已经28岁的年龄,可看起来依然像一位少女。马路上面是高架,不时会听见大卡车轰隆而过的巨大噪声。过马路,右转,继续往前走,大约十分钟,就可以看马路对面写着”归兮花园”字样的小区。过马路,门口左边的门卫室里,有两位五十来岁的门卫,在低头看报纸。有陌生人进来,他们也毫无察觉。
这所小区的房子建造至今已有十年了,但因为管理得当,外面看起来依然像刚建不久的新房。小区里绿意盎然,路两旁种了很多花草树木。走过一条幽静的小路时,党子舒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感觉草丛里有什么动静,正要定睛一看:突然,从里面钻出一位六十来岁,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伯伯站了起来。
她受到了一丝惊吓,但不好表现出被吓到的样子,怕别人难堪。于是,故作镇定地给老伯伯递了一个善意的打招呼的微笑,可她没料到那老伯带着不屑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不屑于应付这些,蹲下去继续锄草。见老伯这一举措,她有些讪讪地继续往前走。走在树荫下,她并不觉得热。忽然,她眼前一亮: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河边建有一处亭子,一爿竹林,初看,觉得格外雅致。眼前的景致让她豁然开朗,刚才的那一丝不悦也一扫而空。她因为一心急着收拾房间,便没有停下慢慢观赏就急匆匆地往前赶了。
终于找到了她住的楼层,这栋楼是在小区的最后面,是十号楼,难怪绕了那么久。她刷了门卡,进去。
党子舒住在五楼,上面还有一层。她打开门,进去。里面还残留着上一住户留下的痕迹:墙上挂着像八卦一样的铜镜,厨房里没带走的锅,杯碟碗筷,衣柜里的衣架……
她急忙把行李箱放在一边,开始收拾打扫房间。上一户没带走的东西,她都收拾起来,扔到了垃圾袋里。最后将整个房间用消毒水擦洗一遍。
走的时候顺便把收拾好的垃圾带到楼下垃圾回收处扔掉。第二天,她找了一家搬家公司,把所有的行李都运到新住处来。这里没有电梯,整车的行李都靠她自己和开车的一位年轻小伙子往五楼搬。她住在最左侧,和最右端的那一户人家相对,中间还有两户。晚上六点钟左右,小区里到处飘散着饭菜的香味。有的人家为了驱散油烟,做饭的时候,门是开着的,看着陌生的面孔在往楼上搬运东西,有的还是忍不住探出头张望下,尽管这样的情景也是见惯了的,但每次还是忍不住瞧一眼:这一次又是搬来了一个怎样的人儿。尤其是本地人,他们的眼光中除了有好奇,还有审视的内容在里面。
党子舒累得大汗淋漓,抱着最后一箱子书,慢慢往上走着,她低着头看着脚下,忽然感觉前面有什么阻拦着,她急忙抬起头,就在她抬起头的一瞬间正迎上了一位阿姨的目光。她急忙靠着墙让道。虽是短短的一瞬,但她已感觉那到位妇人眼里的惊异。她实在太累,来不及多想,就继续往楼上走着。
当晚,她草草地收拾、洗漱完就躺在床上。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床,让她尽管疲惫不堪,却还是睡不着。楼上传来来回走动的声音,隔壁偶尔传来几声小孩的哭闹声和大人的斥责声,还有马路上救护车急促的鸣笛声……夜渐渐深了,这些声音都消失了,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郊区的夜,是宁静的。也许是太累,她听着这些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就慢慢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荒野里,周边都是干枯的树枝,她躺在一张黑色的木板床上,不远处一堆蛇从四面八方朝她爬过来。她想要醒过来,不断地跟自己说:“快醒!子舒,别睡了,快醒!”可是,她的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慢慢变得僵硬,而后失去了知觉,她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那些蛇汹涌而来,可就在她焦急万分的时刻,隔壁小孩子的哭闹声把她惊醒,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沁出汗珠。她深深地嘘出一口气,再躺下,已经再无睡意,看着天花板,眼前不时地浮现出那个梦。她努力驱赶那些画面。
“不想了,不过是一个梦而已。”她告诉自己。
她干脆起床,想着今天还有一堆东西要规整,就倏的一下从床上爬起来。
拉开窗帘,外面马路上人迹稀少,推开窗,一阵海风扑面而来。在这样惬意的郊区的清晨醒来,她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是啊,她有些日子没有笑容了,这时,她脑中忽然闪现一张脸,这让她有些不悦,那是一个禁区,不应该想的地方。她急忙收回自己思绪,试图重新找回这个美妙的清晨。
马路两侧的梧桐树叶让夏天多了一丝清凉,她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蓝色的纯棉短裤,更是觉得神清气爽。
她煎了两个鸡蛋,是在之前的住处里没吃完的,她不愿浪费就带过来了。吃完早餐开始整理。这样一天下来,该扔的,添置的,整理的都弄完毕。看着经过自己一手归置的家,她露出了笑容。这时,电话的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许小炎打来的电话。
“喂,子舒啊,你家都搬好了吗?我这几天加班,实在抽不出时间,不然肯定去帮你。”接着,电话那边是求饶的声音。
“搬好了,没事,这点事我一个人可以的。改天你有空过来玩。”
“好啊,好啊,我忙完这几天就有空,到时过去看你。”
许小炎是子舒的大学同学,两人上大学时一直睡在同一个寝室里,毕业后两人一前一后都来到现在的城市,一放假两人就会聚在一起。
这间四十来平的房间足够她一个人住,房间里总共开了三处窗,进门处的一扇窗的对面是一所医院,厨房连着客厅,客厅处摆了一个沙发和茶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窗台上刚摆上去的雏菊,还有一盆绿萝在微风中轻轻地摆动着,她的心里格外安宁。不知不觉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不一会又开始做梦,只是这次不是成群结队的蛇,是另一番景象:深夜里,四周寂静无声,借着月光,她看到屋子里到处贴满了纸符,一阵阵强风把窗户吹开,吹动了屋内的纸符。一瞬间,屋内所有的纸符都脱离了墙壁,在空中飞舞,这时,门“吱吱嘎嘎”的响了,只见一个黑影慢慢向床边走来,她试图伸出右手去摸床边的开关,可是,她的双手瘫软,使不出一丝力气。她屏住呼吸,不敢朝黑影走来的方向看,她正准备大喊一声“救命”时却突然惊醒。她朝四周扫了一眼,确定是在做梦才放松下来。“还好,是个梦啊,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着做了两个这么吓人的梦,是不是最近搬家太累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都是汗珠。她决定去洗个澡。
洗完澡,她换了一件蓝色的居家裙走进卧室。
坐在沙发上,看着白色的窗帘随风浮动,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飘散在空中。她想起从前,那些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恍惚的日子。
四年前,她开始像大多数上班族一样,每日挤在拥塞不堪的公交车上或地铁里,看着身边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憧憬着未来,夜夜加班熬夜。一年后,她从一位刚入职场的新人变成对工作应对自如的“老人”。本来一切看似顺风顺水,可是,她却遇到了自己生命里的第一个男人,一个叫湛远清的男人。认识她的时候,是个下雨天,她走在公司楼下,抬头的一瞬见到了那个男人,他正走在楼下的樱花树下,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标志的五官,一身黑色的西装,看起来那么沉稳、安静。她从对面走过来,穿着一身青色碎花连衣裙,一把蓝色的雨伞,一头黑色的长发,他也看到了她,怔了一下。
他们各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走各的路,却没料到两人却是去同一个地方,坐同一辆电梯,偏偏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按好楼层后,她退到里面,她不敢看他,只是低头玩弄着手中的雨伞。电梯门打开,她立马往外走,却没想到他走在了她的前面。
“莫非这男的也是我们公司的人?”她在心里嘀咕着。
下午,部门开会,公布了部门新来的总监,她抬起头,原来是那位走在樱花树下的男人。她低着头,双颊红晕。
从那天起,子舒开始期待上班,期待见到湛远清。她忽然觉得相遇是世上最美丽的事情。
她比平时更加努力地工作,将全部心思投入到工作上。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心动,她不知道爱情是什么,也不知道怎样去喜欢一个人。在知道怎么做之前,她只好将自己对湛远清的那份倾心偷偷藏起来。
只是在他从自己办公室旁经过时,偷偷地看一眼。暗恋,起初是美得让人沉醉,可是,当他身边开始出现一些别的女人的身影的时候,她初次尝到了心痛的滋味。夜里,对着陌生的城市暗自流泪。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声将她拉回了现实,她起身,去厨房做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