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种人,大概没有拥有什么的资格;
所以终我一生,都以追求为乐。
——唐昼”
凌晨的街道,浓重的雾霭,暖黄的路灯也无法掩盖渐渐浮起的寒意。
唐昼看着秦书书越来越模糊的背影,突然心里一阵烦躁。他摸出兜里的打火机,熟练地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深吸一口。烟头的火星明灭了几回,唐昼咪了咪眼,反手在身后的石墙上摁灭了那微弱的光亮,就大步离开了。
是他对不起她,他知道。
回到租住的酒店,天已经微亮。他有些烦躁地拉上灰色的窗帘,就一头倒在床上。
唐昼伸手打开床头灯,却忽然觉得这个红色的台灯很是刺眼,就伸手关掉,刚闭上眼又觉得不习惯,便又摸索着打开。这样反复折腾了几回,终于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而那盏灯究竟是开是关,他自己也不知道。
梦里的唐昼置身于一间不大的屋子里,接近正方形,一面开了门。四周的墙面上有破破碎碎的玻璃或者水晶。他站在正对门的位置,身前是满地散落的玻璃碎片,还没来得及有现实的感受,门就开了。
是唐昼的妹妹,唐月。
她扎着妈妈喜欢的公主头,笑容甜美地向他跑过来,唐昼不自主地身子前倾伸开双臂,然后就看着她从自己的身边跑过,带着如初灿烂的笑颜。他眼神黯了黯,继而自嘲地笑笑,却没想着来不及收势的身体就迎面倒了下去,碎玻璃扎得生疼。
他皱皱眉,支撑着站了起来。然后看到墙面上割裂的画面,他竟又变成儿童模样,却身上插满了奇怪的玻璃碎片,露在外面的部分样貌圆润,看起来像是璀璨的水晶,偏偏朝向他身体的部分十分锐利,才能不深不浅地扎在身上。
门开了。是父亲,带着唐昼记忆中宽厚的表情。他边伸开手臂微笑着靠近,做势想要抱住他,边说:“我来帮你。”唐昼却只能满脸惊恐地后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不要不要,我自己来就好。”甚至到了最后低声,他啜泣乞求,却还是没能拒绝这份“帮助”。父亲紧紧抱住他的一霎那间,他感到那些锐利的玻璃更深地刺破皮肉。
疼,他想着,然后泪流满面地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唐昼胡乱地擦了一下眼泪,却被梦中的那份惊恐久久纠缠。过了许久,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他拉回现实,唐昼深深吸了一口气,按了接听。
严璇选的餐厅位置很好,窗外刚好对着一片茂密的树林,几乎看不见天空。这种遮蔽的阴郁总能使唐昼莫名感觉轻松。
“唐昼,我只想问你我到底是你什么人。”严璇单刀直入毫不婉转,倒是很像她的行事风格。
唐昼眯了眯眼,正午的阳光透过树林还是洋洋洒洒地在严璇扬起的脸上投下细细碎碎的光影,她常常倔强得让他无所适从,他却偏偏为这种感觉着迷。
“说话。”严璇有些不耐烦了。
“值得交往一辈子的朋友。”唐昼故作轻松地吐出这几个字。
毫无意外地,一杯带着柠檬味道的水扑面而来。
“人渣。”严璇淡淡说了一句,起身扬长而去。
唐昼耸耸肩,在旁人的侧目中若无其事地拿起餐巾擦了擦脸,然后抬手叫来了服务生,点了三人份的麻辣小龙虾。
上菜后,他突然觉得那些小龙虾好像一只只举着钳子涨红了脸向他涌来,画面与前天晚上看的丧尸电影相重叠,他险些吐了出来,匆匆结了帐,就落荒而逃。
后来,唐昼约我去酒吧喝一杯,给我讲了这个故事。
半醉半醒的时候他跟我说:“我这种人,一生都在追求不属于我的东西,大抵也因此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我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眨眼功夫吐了我一身,弄脏了我新买的裙子。
“人渣”,我低声咒骂了一句,却眼睛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