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小型超市看见过这样一幕情景：

一男一女穿着灰色的衣服，在超市门口踌躇半天才走进来。他们进来后，我才看清，灰色的衣服并非本色，是经历了日积月累，风吹日晒才导致已经发白，有点偏暗灰色。

我不是无聊到盯着别人乱打量的理货员，正打算蹲下来把身边这点存货给放在货架上，好下班回家吃饭。这时听见有个男人扯着嘶哑的嗓子在我身后问道：“姑娘，你们这有什么既便宜又实惠的礼包吗？”

临近春节这几天，不少人都来买礼包打算存着过年送人。

“要说便宜又实惠的礼包，那边有几种。”我用手指指着一个方向对他们说。

他们并未移步过去，而是有点难为情的惆怅着脸看着我。

我似乎懂了他们的意思，便引领着他们来到礼包前，他们目不转睛的盯着其中一个礼包的价格反复来看，我猜到可能是嫌贵，但是这一边货架的礼包都是最便宜的啦。

我对着男人说：“这边的相对来说比较划算些，您看看要不要我拿下来……”

我话没说完，男人身旁的女人用她尖细的嗓子对着我一边指手画脚的比划着，一边说：“不要拿，不要拿，俺们就看看！”

我有点难为情的站在一旁，看着男人和女人在一边小声嘀咕了好久，我有点不耐烦的轻轻挪动双脚，让站麻了的双腿放松一下，在他们嘀咕期间，男人还抽出空来用他憨厚的笑容不好意思的对我示意一下。

这要是平时，我是不会介意的，服务别人是我们的宗旨，只是现在我下班了，我有点着急回家。

我盯着挂在墙上的钟表看去，我在他们身上消耗了基本上半个钟头，他们依旧在小声商量买哪个，哪个划算。我虽听不懂他们的方言，但是透过他们的言行举止，我猜测大致是这么个意思。

实在忍不住了，我再次说道：“您好，您看好了吗？我可以拿给您看看。”

女人有点抓狂的对我大喊：“俺们就是看看，不一定买来……”

男人有点难为情的边冲我笑笑，解释说：“不好意思啊！姑娘，俺婆娘害怕你一拿下来，她就必须要买，不然你们不让她走。”

听完男人的解释，我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刚才面对女人的大喊大叫，我还是挺堵着慌的。

我笑着对女人说：“我们店虽小了点，但还是挺正规的，不会逼迫您买您不喜欢的东西，我拿给您看，您要是不喜欢，可以不买的。”

女人听完我的话，有点茫然失措的扭头看向男人，男人又趴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女人瞬间露出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容，还不停的点头说“好”。

我拿下礼包递给他们，他们一边点头对我表示感谢，一边很小心的对着礼包四处打量，不停的用手掂量着，看有几分重。

不一会，他们便决定买了。

看着他们一路走向收银台，我打算朝后走，去工作间交班，正当我差一步走进工作间，他们叫住了我。男人有点愧疚的解释说，天冷了，想给婆娘买一双棉鞋。让我带他们挑选一下。

我对他们认可我的服务感到高兴，但是我已经下班了，我左思右想还是答应了，我想他们已经不是我的顾客了，而是我的朋友，反正我是这么认为。

在去鞋架的路上，我问了他们的工作，男人说，他们在这所城市做建筑队小工。他们没有技术，也没有文化，只能出苦力给建筑队挑水泥。

男人又说，他婆娘本是他们这个建筑队烧水做饭的，工资虽少，但也清闲，后来有些工人嫌他做饭不干净，队长便不用她了。

女人这时不满的嘟着嘴嚷嚷：“俺是节约了点，有的菜没有全坏掉，俺好心帮他们节省，他们还嫌俺做饭不干净……”

女人嘟嘟囔囔说了好多，我也大致听懂了，男人说女人家以前很穷，她节约惯了，改不过来了。

我又问了女人现在做什么，男人说，女人现在和他一样，挑水泥，成天嫌累，不愿做，但是每天到了工作时间，总是早早起来，男人说到这，还心疼的看了女人一眼，女人没有再看他，两只眼睛四处张望货架上这些琳琅满目的小珠宝，小玩意。

这样东西都是我们老板进的一些“假货”，也称仿货，价格便宜，给小孩子玩的。

女人指着货架上的一个布偶，欣喜若狂的对男人说：“等俺们一会买一个这个吧！”

男人神情明显暗淡了下来，但马上又用他宽厚的手臂拦住女人瘦弱的身体，点头说“好”！

我看到男人面部的转变，没打算再问什么，比如，你们有几个孩子？几岁了？但我没想到男人小声贴在我耳边说：“俺们现在还没有娃娃，以后会有的。”

他们的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也许再小一点，这只是我看表面的猜测。

我极力控制自己的惊讶，因为我刚才明明听女人说，要买布偶的啊！

男人看到我的吃惊，给我一个他勉强挤出来的微笑，算是给我的回应，但我没想到，他会给我讲那么详细有关他们孩子的事情。

男人说，女人怀过三个孩子，第一个孩子在生产中死去，原因他不愿多做解释，他就说女人太苦了，营养不良，没有力气生下他，保了大人，舍弃了孩子。

男人在跟我说话时，我看到女人有点疯疯癫癫的抓起布偶，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原本在挑选布偶的顾客，都像看到疯子一样，避而远之。其实她很正常，只是看见了自己一直想拥有却得不到的东西，表现的过度喜欢而已。

男人垂怜的看着女人，看着她抱起布偶开心的样子，也跟着咧开嘴笑。

第二个孩子和第三孩子都是在挑水泥中流掉的，事先一点也不之情，当看到裤子上的一大片血迹才发现，为时已晚。

男人说的时候已没有多少伤心。也许在他心里，孩子固然重要，但也比不过有女人陪伴在她身边。

为女人挑好鞋子，女人又央求给男人也买一双。

男人不愿意买，说自己有，但是拗不过女人，答应试一下，在男人弯腰试鞋的时候，女人小声跟我说，其实男人的棉鞋已经烂的不能穿了，现在这么冷的天一直穿着球鞋，他不愿意买，也不愿意试，即使试了也不买，女人说，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跟他买一双，好回家过年。

我感觉自己眼睛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酸又涩。

男人最终还是不肯买下棉鞋，我看到女人倔强的表情，抱着鞋子就要去付钱，男人紧跟着，还是不肯答应。我跑过去跟他们说，以我的名义买衣服鞋子类的东西，可以省掉一半的钱。

他们半信半疑的把鞋子递给我，我又补充说，放心吧，真的可以省一半，我是这里的员工，有优惠的。

付完钱后，看到男人和女人欢欢喜喜的走出大门，还不忘对我挥手告别，我感觉心里暖暖的，也许这是我上的人生中最宝贵的一堂课。

其实，员工买东西和顾客是一样的，没有一分钱的折扣。

我抬头看了看蔚蓝色的天空，也许他们的故事一尘不染，感动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