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打开手机显示了一个未接来电,是奶奶打来的,当时我愣了一下,因为怕打扰到我上课奶奶几乎是不打电话给我的,都是盼着我每周给她的来电。
到寝后拨回去,问奶奶有什么事,奶奶有些失落而沉缓地开口:“你怕忘记了吧。”
我又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上周通电话时奶奶给我提起的,这周一是她的生日。
想起我们约定好的,这天我要给她打电话,还想起当时我信誓旦旦的语气。
我说:“奶奶,要是我忘记了,你就骂我。”
我果然忘记了,忘得还很是彻底。一天都没想起,看到未接来电时没想起,回拨电话时也没想起,忘到直到她开口的那一刻。
她该有多失望?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爸妈常年在外打工,春节才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童年记忆于我,不是爸爸的肩头妈妈的怀抱,而是奶奶的皱纹与白发。
学前班在河对岸,放学时奶奶守在码头给我接书包,有时候没船送,奶奶就自己划着渡船去接我。小学在几里之外,要起很早,奶奶为了让我多睡会儿,边走边给我喂饭,喂完碗筷路边草丛一放,送我到学校后回来再取。写作业不会她戴上老花眼镜,会的话告诉我,不会陪我瞪半天。晚上给我讲形形色色的故事哄我入睡。后来初中去了县城寄住在大姨家,与她分隔两地,当时她才买了手机,打电话给我,却连短信都不会删。
我折腾了她十几年,她终于老了。
以前我觉得家中老人年纪大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后来看着她的假牙弓背白发才恨不得时光倒流,回到像我小时候那样无所不能的她。
可是时光只会变本加厉不是吗?
我高三的时候她忽然生病了,双腿肿胀,无法走路,只能住了院。当时她就在县里的医院我却都没能去看望一下她,她的具体病情我都不了解。
高考完了我妈才哭着告诉我,她当时好怕,奶奶得的不是寻常病,是肝癌。
可是我还以为她没事了,她那么早就出了院,她在电话里回答我的,明明是没事了,不要担心。
我如此后知后觉,我忽然很恨我自己。
不知看了多少“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故事,我没想到,我已是处在接近这句话的境地了。
奶奶苦了大半辈子,从出生到如今,不知经历了多少苦难。那些岁月她都当做夜间故事讲给了我听。
她出生在战火的尾巴上,家中贫苦,姊妹众多。
她发奋读书却时运不济,那些落后于她进了职校的反而顺顺利利,分配到好工作,有了好未来,她比别人多读了个高中,最后却也因家里没钱而选择辍学。
当时我们这土匪横行,一有风吹草动,她们就要草草收拾躲到山里面去,饿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趁土匪不注意悄悄回去捡他们杀了的鸡鸭的内脏烹煮果腹。
她后来嫁给我爷爷,爷爷却在一次修电站的时候弄湿了衣服,没来得及回去换,湿漉漉的衣服沾在身上一整天后,发了高烧,奶奶推着板车把爷爷送到医生那,却为时已晚,从此爷爷神志不清,挣工分的任务,全落到了奶奶身上,是她撑起了这个家。
也许是这一生太过艰辛,奶奶信起了佛道,我小的时候就带着我去过很多寺庙拜菩萨,我吃过百家化过来的斋饭,看过阴阳相对的木卦,也听过她的祈求里,模模糊糊的都是那几句我们这些小的平安长大,读书上进;大的平平安安,挣钱发财。
我看多了菩萨,却仍不相信菩萨,可是如今,我却如此渴望,真有菩萨在天,看到她的虔诚,保佑着信徒的她,不受灾病折磨。
后来的电话里,我反反复复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老套地祝了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说谢谢,然后叫我快去吃饭。
我不知道她一个人在一个空荡荡的房子里,是以何种心情过这个生日。隔了山水,我没法飞到她身边,说生日快乐啊,然后陪她吃完晚餐。
她常常说死生有命,一脸看淡生死的样子。我却很害怕,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等到我工作了,有了钱,去孝敬她的那天。
我来说有愧
只愿最好的岁月延续于你,
消除灾病,
健康,幸福,安稳
然后要长命百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