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奋不顾身地读研了。当我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刹那,用句俗话,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感叹道:“要是结婚证该多好呀!”
研究生每个宿舍四个人,每人一个桌子,每人一个柜子,一个宿舍一个凉台,1到4楼是男生,5到6楼是女生,条件的确比本科强很多,体现了我党对知识份子的关爱(虽然现在的研究生如同养兔子似的,一窝一窝的)。条件是好了,可价格也惊人了,所以这样的关爱也没人买帐,我们经常趴在宽大的桌子上给党写着思想汇报,一边品着咖啡,一边批判教育产业化的弊端,然后民主选出批判最不严厉,汇报写的最不诚恳的下楼买瓜子。怪不得资产阶级举着大旗,流着鲜血,各个都象恐怖份子,要死要活的呼吁“自由,民主”。民主真好呀,宿舍小苏老老实实的去买瓜子,没有任何怨言,多数人的暴政似乎成了真理。小苏骨子里就是个慢性子,无论她怎样飞快都飞快不过我们这帮急性子。所以每次买瓜子的革命重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小苏过生日的时候,我们集体送给她一个生日蛋糕,上面写着“铁肩担道义”。
我们627的四个女生因为性格开朗,所以我舍光荣地成了我们系女生的会议室,座谈室,收发室,美发室,练功室。每天都来逛三次的是622的小宋。
男生踢一次球就熟了,女生聊一次天就熟了。
我和小宋的混熟就是从聊天开始的。
我本科阶段读的是英语专业,因为口语比较好,所以有幸主持了陕西高校研究生首届英语文化节,小宋是整台晚会的舞美设计,她从小就爱画画,后来又爱上了雕塑,周六周日坚持到美院学习,不管阴天暴雨,好似一烈女,我一看到她就想到江姐,刘胡兰。我过生日的时候,她送给我了一个很别致的生日礼物,是一个小雕像,我问她“这是谁?”她说:“是你?”她说这是她花大力气雕刻的,但我越看越像阿富汗难民。
小宋不喜欢学外语,所以她说我说英语像真的一样,但我实在是不敢说她送给我的雕像也像真的一样。
小宋经常跑到我们宿舍,一会秀一下她的新发型,一会秀一下她的新鞋子,一会秀一下她的新衣服,一会秀一下她的新面霜。严重的时候,把所有的衣服全部拿过来,重新组合,展览一遍,小苏禁不住诱惑,把自己柜子里的衣服也全拿出来,隔壁的小姚也不甘示弱,不但拿了自己最新款的衣服,还外带了最新款的首饰。小宋见势不妙,马上又把自己的鞋子全都拿来,我们谁都不敢再拿啥了。局势逐渐平稳,我舍治安环境有所好转。
小宋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但最近都穿不上了,在这个以瘦为美的社会里,长胖对一个女生来讲就等于失去了很多机会。所以小宋立志减肥。但她很苦恼没有人和她做伴,于是在我们宿舍,总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运用叙事学原理和哲学的辨证原理论证运动的重要性。虽然她的论证很容易从逻辑学的角度识破,但我还是没有这么做,中国社会是个礼仪之帮,老子《道德经》言:“美好的言辞可以博人尊敬,美好的行为可以见重于人。”虽然小宋的动机并不是鼓励我们运动,但运动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又不是怂恿我们去做坏事,小宋本质上还是善良的。我答应和她每晚跑两圈,但前提是每次买二斤鲜草莓洗好,洒上糖,放好。此项工程进展的并不顺利,草莓只买了两次。于是我很认真的跟小宋谈了谈豆腐渣工程对我国各族人民搞市场经济建设的危害性。
我和小宋的跑步开始了,她跑了两圈,我跑了两圈,她又跑了两圈,我也又跟着跑了两圈,然后她又飞速地跑了四圈,我不敢跑了。我停下来做辅助运动,小宋脑后的那个小辫像羊鞭子一样,忽闪忽闪的。身上那身红色的运动服由于过大,跑起来像西班牙斗牛士手中的红布。我跟小宋说:“你现在也瘦了些,穿束身的运动服应该比较好看。”她马上应道:“真的?”激动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在回宿舍的路上,她一直在说我,你说的英语跟真的一样。我突然想到了卡耐基的一句话:“人性中最大的渴望就是得到别人的赞美。”
跑了四圈,真累,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很快冲了个澡,准备睡。
砰---砰---砰---
有人敲门,已经00.30了。
肯定是小宋,我晕。
打开门,我狂晕,小宋穿了一身“爱慕”的美体束身衣,在门口摆了个伊丽莎白造型。
“去,去,去,找史人去。史人失恋了,这两天郁闷着呢!”
“有点素质好不好”,小宋她还有理了。
“我准备穿这个去跑步???”
我突然有了想拨打120的冲动。
“你要是敢穿个这,去跑步,明天《华商报》头版头条----
‘主题:论研究生的素质教育,学历教育是否等于文化教育,副标题:西北大学女研究生着内衣在操场奔跑。旁边配一大副图片,主要是突显你性感的身段,通过视觉传播扩大发行量,如果媒体有人性的关爱,给你的头像打上马塞克,如果不打,你宋某还想不想嫁人。”
“别说了,我还是要嫁人的,我再也不穿了。”小宋被我的话吓坏了,架着两个鹤腿飞回了自己的宿舍。
唉,小宋哪里是被我的话吓住了,主要还是被“嫁不出去”吓住了,一个女人的终极目标就是要把自己嫁掉,嫁好。弗罗伊德说:“我们做任何事都有两个动机,性的渴望和做伟人的欲望。”
只有世上最柔软的,才能出入于世上最坚强的。 我不喜欢严厉,认为对小宋那天晚上有些严厉了,所以第二天特地到她们宿舍,以表示“慰问”。
她们宿舍的门虚掩着,好象有什么情况。
我轻轻的推开门,就小宋一个人,她趴在桌子上,埋着头,桌子上的电脑里放着《冬季恋歌》。
“老 套”。
“行了,别装了,都第五遍了,你整天这样发洪水,还嫌我们国家的自然灾害不够,前两天才纪念完唐山地震##周年。有点革命阶级觉悟,行不行?”
“我看了5遍都没看明白,俊尚那么爱有珍,他为什么没带有珍走,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你帮我分析。”
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突然觉得自己成了她的恋爱顾问,感觉责任重大起来。
“你把它退到那一段,你看有珍说‘我爱我的妈妈,朋友,工作—,同时你看俊尚的表情,那时一种辛酸的爱。俊尚在这一瞬间,知道他是带不走有珍的,爱情追求的是理想,婚姻追求的是现实,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婚姻是两个家族的事,是小范围的社会活动。如果你非要把爱情和婚姻统一在一起,其结果就是托尔斯泰笔下的《安娜.卡列尼娜》。我们应该学习《罗马假日》里的赫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都有着担当的责任。”
“我明白了”,小宋鹈鹕灌顶:“这就是人生的死结,人生中有些事情因为牵扯的太多,世人是没有办法解开的。”
“小样,原来你也在读塞缪尔.斯迈尔斯!”
小宋对我更加信任了。因为
小宋很郑重,诚恳地告诉了我她心中的秘密。
“我喜欢上了那个讲‘######的##老师’”小宋直视着我。
我知道她内心深处渴望得到yes
“自古美女爱英雄,我是很了解你的心情滴。”
小宋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这种男人就象是冬天里的太阳,太耀眼,它只散射光芒,但感觉起来并不温暖,你看火,光芒很小,但你离它越近,就越温暖,加上柴,就燃烧的更旺。”
我斜视看了小宋一眼,天哪,我又说错话了,她又快发洪水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们,前提是这样的女人十分优秀,才可能守住他。所以你要坚持跑步,坚持读书,每天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累----”
“放弃?”
“继续”
小宋那一副烈女的表情让我想到了《神雕侠侣》中,杨过“虽万千人吾往矣”的英雄气魄。
英雄气魄可以表现在战场上,也可以表现在国家大事上,但在个人爱情中,同样也可以表现出一种英雄气魄。
当一个人真正深切渴望某个东西的时候,他会不惜所有的代价去孤注一掷,而且势在必得。
爱情中的英雄气魄却如同古希腊悲剧,主人公不可避免的走向命运悲剧,但在追求人性终极价值过程中体现出的崇高品格和精神上的胜利,是悲剧的震撼力量。
小宋喜欢读埃斯库罗斯的《普罗米修斯》。
“人各有志,小宋,祝你成功!”
“其实----”
“其实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我都不了解他”
“所以我说你并不爱他,你只是爱上了爱情本身”
“那我该怎样?”
“如果你不甘心,就向他表白,让他记住你。”
“如果被拒绝怎么办?”
“给他发个短信说:好的,我知道了。我赌,他肯定抓狂。”
“you are right”,小宋直夸我的英语说的跟真的一样。
但她的眼光已经投向了窗外,我感到了她心中那一丝失落。
此时的祝福无疑是把锋利的箭。
我能做的就是默默的离开她。
一年后,小宋送给我了一个光碟,是《欢乐颂》,背后写着“成熟意味着不再好奇,理智意味着不再奔放,阅历意味着不再单纯,而长大意味着不在有选择”
我的眼睛有点湿润。
我相信,这个时候的小宋对“俊尚为什么带不走有珍”,一定有了自己的解释。
青春是一个试错的过程,没有错的青春又是多么的苍白。而有些错是一生都无法追忆的,但我们却因此而成长。我们可以不成功,但我们不能不成长。因为自己的错而忏悔,因为别人的错而感恩。
18岁的时候相信自己无所不能,聪明和勤奋能创造一切,而这个时候的我们变得很珍惜眼前的机会,因为初窥了机遇的稍众即逝和命运的反复无常。
人生根本就是一个从无限的可能性中有意无意地作出一种选择的过程。 (完)
后记:
学校不是真实的生活,它是一个为生活做准备的地方。你注定不会在这里久留,当你离开这里,你注定要想念这里,用一生一世,深情地怀念和追忆。。当我再次做了学生,我很珍惜这份机缘,也十分享受这里的生活。
每一个与我们擦肩而过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我笔下的小宋,小苏,小洁,史人,大炮,老江,小齐,王博士----,他们有他们的理想,信仰,快乐以及爱情。他们的生活其实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丰满和生动。他们的幸福,或许是你不能理解和体会的,但你不能否认,那种幸福往往更加简单,并且纯粹。
面对丰富真实的生活,我们除了感叹自己贫乏的想象力,便是深深地感动和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