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他总是沉默。
人他需包裹一层外衣,借助一条途径,寻找一个理由,他才敢夜色里敞开了胸怀对着空酒瓶说,这酒太冲,一杯下肚,肚里的水都从眼里给我逼了出来,谁都看得出来,他分明是叫那心事给憋的了。看看,即使他找到了哭泣的理由,他也不承认,他不说他在哭,他把那些引起他脆弱的本体都牵扯到无辜的事物身上。他还会说夜色太黑,风太大,有飞虫等等一些类似的鬼话。
你敢放声大哭吗?那是小孩子和年轻人才会有的把戏,你怎敢和他们争抢?忍一忍还是算了,并苦笑着对自己说一句,这算个球,有什么好哭的,有什么好伤心的,真他妈丢人,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听到“丢人”这两个字立马躲了回去,泪水它也怕丢人啊!
但总有那么几次无端泪涌的时刻,你说不清,你也控制不住。一句不经意的歌词,一段别人看起来很普通的电影情节,大街上平时看惯了的残疾卖唱歌手,这些都成了你无故流泪的理由,你赶紧把自己抽身出来,对自己说,我他妈这么脆弱吗?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一句歌词吗?写歌的人都是假正经;这电影也是假的,现实中根本不会发生这样的事;这残疾歌手天天都在这儿唱,没什么好值得同情的,或许自己比他还有惨。你变得越来越心安理得,你变得越来越冷漠,你会对自己说,都是假的,世界本来就是这样,人生来就是受罪的,你把自己仅有的一点悲悯之心也给割除了,你告诉自己,唯有冷漠,才不会受到感情的一点儿伤害,唯有冷漠,才可以抵御这尘世的冷,这样你才可以安心地做你的“大事”,不被这些儿女情长、妇人之仁所羁绊。
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为什么总是快乐不起来呢?或者快乐总是那么一小会儿,还没在心灵的椅子上坐热,那忧郁就纷纷挤了进来,热热闹闹的又是一番天地,羞涩的快乐坐不住了,立马怯怯地退场。
再也没有小时候那种单纯长久的快乐了,一颗糖果,一个纸飞机都能让你快乐半天。现在的快乐总是蒙着一层阴影,你不知道是真的快乐还是假的快乐,或者这快乐根本不会让你快乐。孤独的时候渴望热闹,热闹之后总是更加孤独。大街上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多不快乐的人?你和他们一样,都是假装乐观的悲观人。
我知道的,你总是比我更聪明,你总是能找到更好的途径,找到更好的借口。你说,一切途径都要比写作来的更为实在,更为有效。“世间伟大的艺术早已完成,写作的耻辱为何仍循环不息?”
你说,你就喝酒,就一个劲儿地喝。然后你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告诉所有人,都他妈是扯淡,都是假的!什么爱情、友情统统都是骗人的把戏,那些都是上帝设置的圈套,让那些脆弱软弱的人一起抱团取暖,然后变得更脆弱;你也告诉自己,哪那么多伤春悲秋,哪那么多悲天悯人,你太高估自己了,你就是个混蛋,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利用文字卖弄自己,欺骗自己和他人;你没那么高尚,你就是假正经,你以为你为世界做了多少贡献?你的伤春悲秋改变你的现状了吗?想到这儿,想到你是一个冷血至极、无恶不作的混蛋时,你平衡了,你安心了。你又大笑一声,不是大哭一声,对所有人说,这酒真他妈冲!酒醒之后,你笑着对周围的人说,看开点儿,我是过来人,真的,人生就这么回事,人间不值得,大家也对你礼貌地微笑一下。
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会悲伤到在夜里偷偷哭泣呢?你为什么还会感动到忍不住掉眼泪呢?你为什么依旧用那无用的泪水去同情一个和你一样的弱者、失败者呢?你为什么受伤后还是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呢?你为什么总是想要哭泣的时候又故意把泪水逼回去呢?
我知道,你太聪明了,聪明的能把自己欺骗;但我知道,你终究不是一个快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