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朱自清先生《春晖的一月》,对白马湖心向往之:那么幽静的山谷,那么滴翠的小山,那么浓酽的碧水------。丰子恺和夏丏尊对白马湖的山水称赞和深切怀念更激发了我一睹秀色的渴望。周末,我们一行五人在陈老师的带领下,到白马湖实地考察,终于圆了我潜滋暗长的梦想。
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金黄色的太阳似乎比往日更大更亮。在车窗旁的我,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阳光。随着汽车左拐右绕在山间穿行,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地变换着,让人目不暇接。眼睛刚掠过一片竹林,你来不及欣赏竹子的风致韵味,转眼一个波光粼粼的小湖又映入眼帘,两头尖尖状如竹叶的小舟,是渔船吧?前面的小山上紫雾缭绕。近了,仔细一看,却是满山的红叶,如果到了深秋岂不是更艳吗?还没到白马湖,我已经被一路风景迷住了。
车子开进一个山谷,沿着曲曲折折的小路行五分钟左右,停在一个小桥边。司机热情地介绍道:“这儿就是白马湖。那边就是春晖中学了。”站在桥上,我既兴奋又激动:白马湖,今日终得一见了!
果真是一块风水宝地!白马湖三面环山,形如口袋,北面是白马湖的出口,冬季的风从湖面上长驱直入,所以,夏丏尊对白马湖的风印象很深刻:“那里的风,差不多日日有的,呼呼作响,好似虎吼。”
白马湖的山,秀气得如江南的少女,散发着南方特有的气息。泰山虽超拔,太骄气了;黄山虽雄阔,又太霸气了;而白马湖的山既娇柔又可爱,让人觉得很亲近。西面的那座叫象山,是群山中最大的一座,大概是因其形状如象而得名吧!
山被密密的树林所覆盖,树的种类大概繁多,有的叶子青翠欲滴,生机勃发;有的树叶一半变黄,飘飘零零,犹如感叹韶华已逝的老者的叹息;有的树叶呈紫红色,是为这成熟的季节所激动吗?那些树干更是千奇百怪,粗的可盈怀;细的若手指一般;高大的不枝不蔓,直冲云霄;矮小的几乎匍匐在地,或倾斜,或弯曲,如不不思进取的顽劣小儿------。最令人爽心悦目的是山脚下的一大片竹林了。相互之间不到一米远,挨挨挤挤的,翩翩婷婷地立着,沉静得如邻家温柔乖巧的少女。一阵风吹过,她们却又轻歌曼舞般的摇曳起来,于是,碎叶在空中相互的摩挲,发出悦耳的沙沙声。竹林里,散放着三三两两的长条石凳,坐在上面,仰头但见点点蓝天,阳光寻找着缝隙钻进林子里。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想起古人的潇洒和风雅,无限神往。倘若有吹箫玉女相伴在侧,耳边有古筝曼妙之音,该是多么惬意!人生若如此,足矣!
白马湖的水真是绿啊。是因为湖水吞了山的秀色才这么浓酽的吧?朱自清也如是说:“-----湖将山全吞下去了。吞的是青的,吐的是绿的,那软软的绿呀,绿的是一片------。”真的,春晖桥在湖里的倒影也是绿色的了。湖边的垂柳,在夕阳里,在微微的秋风里,妩媚地扬起枝条,戏弄着湖水。拾级而下,掬一捧湖水,清洌透明,滑滑的从指间滴落,晶莹剔透如水晶般,跳入湖里,不见了。湖面如一块图案雅致的绿绒布,粼粼的波光是它的跃动着的花纹,淡淡的云霞更增添了它的艳丽。
湖边的水稻快要成熟了,金黄的谷穗低垂下头,是在追忆一个遥远的梦,还是畅想一个辉煌的未来?远山,在夕阳里,或明或暗:向阳的一面,染上了太阳的颜色;背光的一面,是忧郁的墨绿色。山,静静地立着;水,脉脉地流着。山水相处得如此融洽,共同经历了多少风雨?共赏几度云霞?
白马湖环绕着的白墙红瓦的楼宇,正是春晖中学的校舍。春晖中学建于20世纪20年代。在首任校长经亨颐的努力下,网罗了一批思想进步的学者文人,他们在这块风景怡人的白马湖畔以先进的教育理念培养学生,著书立说,使得春晖中学一时成为全国闻名的教育基地。朱自清、朱光潜、夏丏尊、丰子恺、匡互生等都曾在此任教、创作。
漫步走过小巧的春晖桥,我们从后门进入了校园。时值周末,校园静悄悄的。春晖历史悠久,完整地保留了古典的老校舍,又增添了许多现代化的教学楼。小路两旁的花木兀自葱郁着,装点着夕阳下的校舍;新修剪过的草坪散发着青草特有的香甜味道,淡淡的飘散在空气里。前行数十步,左转,进入一片高大的松树林掩映下的中式建筑群,这就是建于上世纪20年代的老校舍了。那松树高大苍劲,不枝不蔓,直插云霄,透着豪气和勃勃生机。左边的教工宿舍是二层砖木结构,历经百年的风风雨雨,竟完好无损。每个房间标着它故主的名字,仿佛在等待着他们归来。“匡互生,王任叔------”我默默地念着一个个我敬仰的名字。物是人非,不知故人魂魄可曾归来过?踩着厚厚的松针,听着阵阵松涛,我仿佛看到昔日的情景:悠扬的钟声在山谷里回荡着;纷纷跑向教室的学生;身着长衫的教师在黑板前谆谆教导;油灯下批改作业的身影;好友相聚一堂的开怀畅饮;师生环坐谈笑风生------。青山绿水依旧,同一轮太阳曾经照亮着那些岁月,温暖着曾在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们。
教师宿舍的对面是当时的校食堂,据说也是会场和大礼堂,当时曾有许多文化名流在此讲学。顺着旁边的小道,东行几分钟,只见低矮的石栅栏围护着简单的石碑,这就是首任校长经亨颐之墓了。经亨颐酷爱白马湖的风光和他所钟爱的春晖,留遗言身后葬在这里。后来,他的夫人及女儿也归葬此处。生老病死,自然规律罢了,一家人得以在此团聚,大概不会有孤单、寂寞吧!距墓碑几尺许,有一长方形池塘。池水也如白马湖水般碧绿,岸边有数棵粗大的梧桐,两人手拉手环抱恐怕也难围过来,大概有几十年的树龄了。其中一棵几乎倾倒在池塘上,身子斑斑驳驳,仿佛历尽沧桑的老人,却枝繁叶茂,努力地吸纳山中之灵气,享受着阳光的恩泽。白马湖的冬天,风异常的强劲,难怪这些梧桐一律向南方倾斜!也许,正因为如此,它们才更接近太阳,长势才会这么旺盛!一群鸽子飞过树梢,盘旋着落到那边的屋瓦上,转眼就不见了。这可爱的小精灵,把我的思绪引上了蓝天,引到飘逸的白云深处。教学在春晖,学习在春晖,该是多么惬意!
出春晖校园,跨过石桥,沿着湖边小径右行数步,有低矮的平房一片。皆依傍象山、门对白马湖。洁白的墙壁、紫红的屋瓦被密密的竹子簇拥着的,是丰子恺、朱自清和夏丏尊的故居。在当时,他们不仅是颇负盛名的教育家,而且在文学、艺术方面上成就卓著。事业上,他们是同事;生活中,他们是惺惺相惜的好朋友。在朱自清的散文《白马湖》一文中,这样写得:“湖光山色从门里墙上进来,到我们的窗前、桌上。我们几家连接着;丏翁的家最讲究。屋里有名人字画,有古瓷,有铜佛,院子里种满着花。屋子里的陈设又常常变换,给人新鲜的受用。他有这样好的房子,又是好客如命,我们便不时上他家里喝老酒。”同样,丰子恺和夏丏尊也有关于白马湖生活的回忆,他们都很珍惜在白马湖的岁月。
在湖边,我们有幸遇到了看守房屋的老人,一一打开尘封已久的院落,我们得以寻访故人的踪迹。
这些平房结构布局大体类似:种满花木的庭院和天井,客厅在前,然后是卧室和书房,厨房设在最后。均砖木构架,门窗采用半中式、半日本风格。在夏丏尊家的一个小房间里,陈老师告诉我们:“这就是夏丏尊在《白马湖之冬》提及的常有饥鼠奔于窜承尘上的书斋。”遥想当年,在山风呼啸的窗前,夏先生或吟诗作画,或沉思遐想,倒也逍遥快活!院子里有棵果树,满拳头大的果实,极像桔子,累累地缀满枝头,看门的老人说这种果子可以用来泡茶,有清热提神的功效。
打开院门,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湖边的美人蕉在微微的秋风里依旧娇艳妩媚;杨柳袅袅,修长的枝条轻歌曼舞般的妖娆着。倘若在月夜,朦胧的月光笼罩着静谧的湖面,烟霭迷茫,该是另一幅令人迷醉的景象吧。不知一轮残月下、刺骨的晓风里,可曾有痴情人在这杨柳岸醉卧?
踏着斜阳归去,满载着对白马湖的爱恋,对春晖的不舍。世事的缠绕牵绊,何日能再一睹白马湖风姿?不觉心有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