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选择在建党节的这一天静悄悄地离去。
半个多月前的端午,我们还特地带了水果去看望了奶奶。奶奶侧躺在床上,脸上明显比上一次见的时候更有肉感。收音机就摆在距离奶奶耳朵一个手掌的位置,循环播放着她最爱的高甲戏。
见来人了,奶奶懒懒地睁开眼,瞄了一下,除了我,她都认了出来。
奶奶脑袋还算清醒,口齿还算清晰,絮絮叨叨,还清清楚楚记得是那一天是五月初五。
她的胃口还不错,吃了好几颗车厘子,还会自己把核吐出来。
如果说,有哪个时间段是最恐惧接到来电的,我自己的话,那就是晚上九点半以后以及工作时间。毕竟没有什么消息是不能在其他时间或者微信分享的,除非,坏消息。
工作日上班时间接到家里电话,本就是个不详的征兆。
接到家里来电那一刻,我的内心比想象中平静。对于死亡这件事,我们大概都已经做了思想准备,不过是早一点或者晚一点。
和老板请了2天假。
回老家,一个小时的车程,一段雨水一段天晴。呆呆地看着飞驰而过的云和树,一会脑袋空空,一会思绪万千。原来,距离我上一次亲历葬礼,已经过去了7年。
这7年,我们从老屋搬到新家。有了新邻居。和原来的邻居联系少了,很多事情都是从别人口中道听途说。
这7年,有人结了婚,有人离了婚,有人发了财,有人患了癌......人间悲喜不相通。
一个小时的车程,又长又短,根本不足以回顾7年时光。走个神,就到家了。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都到老屋去了。随后,我们也到老屋。
匆匆赶到老屋的时候,僧人正给亡者诵经拜忏。去年堂弟肝癌去世,由于尚未成家,并没有给他举行葬礼就直接火化了。这场法事,超度对象有二,奶奶和堂弟。
超度仪式已经进行了一半,我们手忙脚乱换上麻衣后,被带到队伍的后面跪着,听僧人为死去的亲人一遍一遍念往生咒。
信佛的人,相信有轮回转世的说法。
奶奶,出生于民国18年(1929年),在睡梦中安详地离去,享年95岁。
大约半小时,第一轮超度仪式完成。由僧人带着奶奶的儿女们前往奶奶住过的老屋继续诵经祈福,孙辈的我们不用参与这个流程,只管在老屋待着,随时等候传唤。
老屋的变化真大啊。
房子是房子,家是家,此刻这句话的真实写照就在我的眼前:人去楼空的屋子,长满了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霉菌的味道。院子里的狗窝和鸡窝杂草丛生,还原了这片土地原本的生命力。杂草的长势太好了,和这破败的屋檐形成的对比过于强烈,显得有点不懂事。
以前竟没发现老屋这么小。小到三两个大人进屋后,感觉就快装不下了。你能想象吗?同样的空间,7年前,我们竟然还都住在这里,甚至屋内还有桌子、椅子、柜子。
隔壁老房子是四叔家的。四叔家的老房子挤了不少人,静悄悄的。
去年5月,堂弟查出肝癌,从确诊到死亡,仅短短的3个月。这场变故中,四叔暴瘦,四婶白了头,堂妹也沧桑了。他们拒绝了所有亲朋好友的探视,终究选择自己家独自扛下所有。
奶奶的七个子女(五男二女)那一辈,因为诸如分家不均、攀比等原因,关系一直挺微妙的。同一个屋檐下,貌合神离的兄弟亲情,虚以逶迤的妯娌情分,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再加上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姑姑,这锅粥注定很难熬。
长辈关系不和睦,小辈在各家父母的“言传身教”,加之耳濡目染下,堂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竟还比不上邻居。久而久之,我们这一辈的亲情愈发冷漠了。
奶奶的葬礼,也许是最后一次把亲朋聚这么齐了,往后恐怕再难看到。母亲,作为几个兄弟姊妹最后的羁绊,这条风筝线断了就真的散了。
奶奶是1号去世的,葬礼安排在3号中午。
仪式选在老屋附近的空地进行。儿孙们在奶奶寝屋门前一一跪拜后,排队跟随僧人来到空地观礼。
空地的中间摆了一把八仙桌,桌上放着猪头等祭祀物品。工作人员一把点燃了纸扎的“豪宅”,奶奶的“新房子”宣告落成。于是,僧人又返回老屋去迎奶奶的灵柩。
大约过了十分钟,六个抬棺人将奶奶的灵柩缓缓地落在两条事先摆放好的长凳上。落毕,僧人继续绕棺诵经,众子孙紧随其后,人均手持一支香,默哀祈福。
诵经祈福仪式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到了游街送行的吉时,奶奶的灵柩被抬上了灵车。众子孙亲朋拉着牵引绳,跟随灵车缓缓前进......
正午时分的阳光很大。打着伞,仍然能感受到强烈的日光。堂兄弟的小孩,最小三四岁,最大也不过七八岁,竟然跟着队伍,不哭不闹走完了全程。
由奶奶的儿女们做最后的陪伴,前往火葬场.....
我一直不认为葬礼就一定是悲伤的,至少这一场,我觉着是喜丧。
幸福有万千种存在形式,老死,也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