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回来了。
她去美国的时候才小学三年级,而我还很小很小。记忆中的她只是一个戴着银色牙箍的女孩,一张嘴就漏出参差不齐的牙齿;爱吃甜食,一天能吃两条冰棍和一个冰淇淋,所以经常闹肚子,第二天却又照吃不误。
“盈盈,我是表姐啊,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的。”可是,我看着眼前的她,画着浓浓的装,浑身散发着一种刺鼻的香水味;穿着一双红色高跟鞋,披着长长的棕色头发,笑盈盈地向我打着招呼。我皱了皱眉头,心想: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小胖妞么?
我的舅舅和舅妈都是华人,却是在美国结的婚,也把户口迁了过去,长期居住在那里。我记得表姐走的时候是一个秋天的清晨。那时小区花园里遍地都是金黄色,每走一步,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我留在屋子里,看着表姐被舅舅牵走的小小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这一片金黄里……
“宝啊,你瘦了好多啊。今天去机场,要不是你爹地在你身边,我差点都认不出你来。”
“呵呵,我现在每天都有在健身啊”表姐笑笑,夹起一块翠绿的酸黄瓜片放进口中,满足地嚼了嚼,又再夹了一片。
“现在阿宝都吃得很健康的,每天卡路里都控制得很严,吃鸡只吃鸡胸肉,吃菜也只吃白灼的,一点油都不碰”舅舅也笑着接话道。
我低着头默默地啃手里的鸡翅。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我已经完全不认识表姐了。这十年来她到底变了多少,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无所获。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熟悉的陌生人?所谓的物是人非?
饭后, 表姐和舅舅跟着我们回了我家。爸妈和舅舅说要去见几个朋友,留下我和表姐两人独自在家,美名其曰培养感情。我心里苦笑,怎么培养?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他们走后,我们相顾无言。她只问我要了wifi密码,就打开笔记本电脑写她的论文了。我后来才得知,她已经考进了美国的波士顿大学,还得到了全额奖学金,现在还带着自己的团队去参加全美的法庭辩论赛。
我给她倒了水,切了苹果,一时无事可做。我不想打开电视打扰她,就进房睡觉了。
后来,我在房间里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很快,门外有了声响。我妈大约想要扯嗓子喊我,却被表姐阻止了。我隐约地听见有人压低了声线说话,但听不清说了什么。不一会儿,我就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一时间万籁俱寂。
我起身出门,发现客厅已空无一人。表姐已经走了,爸妈应是下了楼去送她。桌上的水和苹果表姐一口都没动过,却留下了一个矿泉水瓶。我把一块微微发黑的苹果塞进口中,甜得腻人的苹果香中却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苦涩。打开窗,夕阳的余晖把我孤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又是一地的金黄色……
表姐只待了一个暑假便又走了。也是在秋天,在我开学之际,她就悄无声息地飞回美国了。她给我留了一大包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可很快,巧克力就被妈妈分人了;那我只尝了一小块的、我十年未见的表姐送给我的巧克力,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就这么被静悄悄地送人了。
我记得我那天冲我妈发了唯一的一次火。一直以来,我的性格都有点温吞,秉承与世无争的原则。那天我却吼她,为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我姐给我的礼物送人?我只吃了一块呀!只吃了一块!我妈大概也被我吼急了,气恼地骂我不懂事,说是为我好,怕我吃太多巧克力长蛀牙才送人的,还骂我不可理喻。
我狠狠地摔了房门,上了锁。那是我第一次摔门。其实我懂,我也理解我妈这么做的原因,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可是,为什么不能先告诉我一声呢?为什么总是要无声无息地把我还来不及注意和重视的东西从我身边夺走呢?
或许是憋得太久了,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发泄过后,我看着撒了一地的月光,终是流下了两行清泪。
表姐走了,虽然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不亲近但和我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离开而已。可每当我看见同学和她的表姐玩的很欢,很肆无忌惮的时候,我总会很羡慕,也会有着淡淡的失落。别人是和表姐一起从小玩到大的,可我呢?每每此时,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个若即若离的小胖妞,戴着银色的牙箍,吃着草莓味的冰淇淋,甜甜地笑。
时间很重,如一座大山,重得我们无法停止成长的脚步,回头再来;时间很轻,轻得像那一地的落叶,带着淡淡的离别香味,落在每个人的心间。
时间真是个顽皮的小偷啊!谁也抓不住他,可他却能把一些什么悄悄地偷走,又悄悄地留下些什么,让人们独自却又不得不去承受他带来的“恶果”。
人在变,时间永恒。
凡事都有定数,万物都有定时。播种有时,收获有时;追求有时,放弃有时;成功有时,失败有时;高兴有时,痛苦有时。
我们无法决定命运,那就在一次次的轮回中,去努力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