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易》,位象,到底什么是“正”?

关键提示:

1、何为“正”?
2、何为“得正”?
3、如何“得正”?

先人造字,“正”从一从止,原指准确到达目的地,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的意思,但从字象上,自然引申为:正,止于一,也就是正止于道的意思。艮卦解读中,我们介绍过先贤以止为根,止为首德,强调知止不殆,这恰和“正”的思想一致。

“正”的位象

爻位之象,有“得正”、“不得正”的游戏规则。初爻、三爻、五爻因为是奇数爻,所以也称为阳位;二、四、六爻因为是偶数爻,故称为阴位。如果某卦阳位上是阳爻,或者阴位上是阴爻,则称“得正”或者“当位”;反之,则称为不得正、不当位。通常位象解读会说得正为吉,不得正为凶。但请读者注意,古人只是用位象来讲道理,突出“当位”和“得正”的思想而已,在实际爻辞解读中,吉凶分析显然不能成立。后文位象解读的时候,还会介绍其他位象游戏规则,都有共同的特点,而且凡是琐碎的游戏规则,也愈发偏离了《易》的宗旨。

“正”的生活之象

“正”的位象到底能带来什么启迪呢?非常重要的启迪。简言之,没有所谓绝对的好坏美丑善恶标准,只有适合不适合的相对标准。应该讲这一思想是中西文化比较中的重要分水岭。而“正”的文化内涵也使得“中”道思想更加成熟丰满,在生产实践、人生指导当中起到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我简要举例说明:

1、“正”的文化现象无处不在

小的时候,老一辈家长还是有比较多的规矩和讲究的,以吃饭为例:

吃饭的座位次序很重要,长辈坐上手坐正中,尊卑有别、长幼有序;
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为提溜;
饭桌上说话要注意分寸,虽然并不要求食不语,但也不能肆无忌惮;
喝汤不吸溜儿,吃饭不吧唧;
筷子不敲碗,吃菜不扒拉;
筷子要平、要正;
不要碗里有剩饭;

这些规矩实际上都是“正”的体现,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教养”。或许今人会说这些规矩不民主、不自由、不够人性化,还有封建思想,本文不在此问题上过多辩论,只想说根据自己少数几次出国的经历,欧美文化背景下有教养的家庭与我们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上面这些规矩的核心都是一个“敬”字,尊敬周围的人就是获得自尊的最好途径,看来东西方不同文化背景下对“尊敬”的理解差别不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不分人种、地域。现代人总是好奇“相人”之术,哪有什么神秘?通常跟一个人吃几次饭,这个人的家庭背景、人品个性就都摸清楚了。

2、“当位”、“不当位”避免了将“正”绝对化,走入自以为是的歧途

易的文化强调“变动不居”,“当位”、“不当位”就很好地体现了标准制定的灵活变化。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任何标准都是在特定的社会环境和具体人群中产生的,所谓“正”不是机械的、绝对的,它自有其使用范围,也就是易学反复强调的“时”。还以吃饭为例:

一家人吃饭、一帮同学吃饭、一群朋友吃饭、与客户吃饭、参加单位组织的宴会,这些环境下的规矩能一样吗?
同样是一帮同学,文学艺术专业的同学聚会能和体育武术专业的同学聚会规矩一样吗?
同样是一家人吃饭,和自己爸妈儿女一起吃饭,能和爷爷奶奶、岳父岳母吃饭一样吗?
能因为环境不同,我们就自作主张给他人按上“没有教养”的标签吗?恐怕自以为是本身就是“没有教养”的体现吧。

同样的,善恶美丑好坏的标准都不可能绝对化,所以老子才会告诫大家:“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生而弗有,为而弗恃,功成而不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正”的心象就是“毋自欺、必慎独”

古人围绕“正”的绝对性和相对性展开过多次讨论。换句话说,在行为操守的是非标准问题上,何为正、何为得正、如何得正,始终是修身所不能回避的问题。

1、何为正?正心为正。

人心即是天理,正止于一,“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宋儒常爱引用《尚书》中的这句名言,讲的是社会动荡源自人心之不存、道心之缥缈,通俗点说就是社会上多是一些行尸走肉、丢了魂魄的皮囊、放弃良心的禽兽和表里不一的懦夫骗子,那唯一的正道在哪里?允执厥中就是诚意正心。讲到这儿,必须多讲两句,因为这十六个字号称千古心传,为华夏文明最高之道统。

凭什么“允执厥中”就是千古心传,就是唯一正道?回答这个问题通常都是长篇大论,但越是辨析越是糊涂,所以我们不妨用一个最简单的方式来回答:

假设,纯属假设,人类(智人种)经过科学研究发现,只是一种病毒的变异,自从人类出现以来,从来没有给这个星球带来福祉,也没有给这个星球的生物群带来生机,人类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吞噬一切,壮大自己,当这个星球被彻底榨取干净之后,人类会移民其他星球,并通过优胜劣汰、适者生存,启动自身变异机制,升级为更强的人类(超人种)。幸运的是,您就是人类中的一员,何去何从?
选择一:力争成为最早的一批超人种。
选择二:自杀,抛弃作为人类的身份。
选择三:允执厥中,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不是智人、也不是超人,而是与禽兽相别的“真人”。

其实,任何选择都不受限制,既没有同意的依据,也没有反对的根由,因为人类的自由意志。

但是,其实人生并没有什么选择,除了选择三,我们真的可以选别的吗?同样由于人类的自由意志,我们只能选择三,是人类的自由意志定义了何为“正”、何为“人”。

2、何为得正?“诚意”就是正心的操作性定义

大学之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齐治平是儒家常言的八条目。而陆王心学则大大提高了诚意正心在修身过程中的地位,王阳明讲:“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换言之,修身的根本就在于正心,而正心的抓手就在于诚意,诚意的过程就是格物,格意之所在;诚意的结果就是致知,致意之本体。

一句话:“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并非前后三个阶段,也不是三个平行的阶段,而是原本即同一个过程,所格之物就是“人心之意”,所致之知就是“人心之真意,人心之真知、良知”,诚意是正心之表,正心是诚意之里,两者同出异名,而这个过程就是“修身”。

以上面讲吃饭为例:规矩和教养会在不同环境下各有不同,但“敬”字不变,根据具体环境,在心头反复琢磨这个“敬”字,就是“得正”。也许你在家里绝对不允许喝汤吃面出声音,但是到了某一个省份地区,发现喝汤吃面必须要出声,否则就是吃的不香,饭菜不好,那怎么办?“敬”字是关键,外在的规矩就是“虚”、“幻”。如果您一脸鄙夷地看着这些当地老乡,还想显摆一下自己高雅的饮食礼仪,像红楼梦里的小姐夫人一般精致,这就是俗话说的“装叉”,你不仅没得到对方的尊敬,心里还被别人诅咒了不知多少遍。当然,你无法完全放弃自己的高雅习惯,也没人逼着您非要“涕嘞秃噜”的假扮粗俗,“敬”是核心,人同此心,您心中有敬,天下人都会知道,天下人自然是心中有敬。

3、如何得正?毋自欺、必慎独

那“诚意”具体需要怎么做呢?《大学》上讲了关键点:毋自欺、必慎独。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大学》)按今天的话说:实事求是。还是回到上面吃饭的例子里面,尊卑有别,长幼有序,你做是做了,但心里一直都在骂街,这就是自欺。给爷爷奶奶喂饭、洗脚,做是做了,心里一直想的都是爸爸妈妈的表扬和奖励,这也是自欺。所以心学的功夫就在于点点滴滴的日常生活之中,既然想做一个人,做一个真人,就要学会正大光明,心中要敞亮,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愿意就是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不是要说服别人,而是要说服自己。直心为德,心安理得,不违心、不亏心就是天理道德。

那我们不妨再深入问一句:毋自欺、必慎独,怎么避免任性呢?先贤们用两个字回答:“诚”和“志”。

4、“意”、“志”

心看不见、摸不着,所以用诚意将正心外显。意,古人造字,就是心声,心底的声音就是“意”。用现代汉语,则有意志、意念、意愿、意欲之别。在先秦诸子的话语体系中,“意”并没有严格的区分,但多指意志,《说文解字》:意,志也。

《论语•子罕》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孟子•公孙丑》: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
《孟子•尽心》:王子垫问曰:“士何事?”孟子曰:“尚志。”曰:“何谓尚志?”曰:“仁义而已矣。杀一无罪,非仁也。非其有而取之,非义也。居恶在?仁是也。路恶在?义是也。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

“志”,古人造字,心之所向。《说文解字》:志,意也。所以志气、志向、志愿,都是一种选择。“诚”则代表真心。仔细玩味,意、志二字在具体语境中的确有细微的差异。“意”是反映内心的声音,有来自意识的,也有的来自潜意识或者前意识,因此“诚意”是一种心理学意义上的自省,通过修养身心,透过潜意识层面,更准确地获得内心的真实声音,“毋自欺、必慎独”;而“志”则更加体现内心意识层面上,主体“我”所作出的选择,从而代表了主体的倾向性。通俗讲,无论潜意识的“我”是如何影响我的决策和情绪的,“我”主观上就是要做一个真人,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这种选择就是“志”。恰恰是因为“志”的坚持,“诚意”才能避免变成另一种“任性”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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