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让我挨过不少板子的电视连续剧。
老爸个头不高,所以一直担心我的身高。我上初中之前,早晚一杯牛奶雷打不动,夏天须午睡。晚上八点赶我上床是老爸的日常。
儿时暑假,我住在爷爷奶奶医院分配的老房子里。午后,老爸坐在铺着凉席的床边摇着蒲扇,闭目养神,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小半晌,老爸昏昏沉沉开始频频点头,我将蚊帐从凉席下缓缓抽出,从夹缝中探下一条腿,再一条腿,然后屁股,腰身,最后是脑袋,大气不出,拎着鞋,小心翼翼拉开那扇经常无故吱呀乱响、害我计划多次流产的那扇房门,忍住心中窃喜,狂奔而去。
医院大门锁着,旁边被太阳晒得滚烫的旋转小铁门开着,门卫老头儿听到动静,一头白发从办公桌前的窗户口里探出,看到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黑瘦小子,微微一笑,接着低头喝茶看报。
小镇上一共两个供销社,东西各一家,它们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太阳当头烤,我乐此不疲。中午的供销社几乎无人,营业员趴在玻璃柜面上小憩。我满头大汗,嗦着一支自我奖励的盐水棒冰,径自走向卖电视机的商柜。商场里只卖两个牌子的电视机,也总会留两台电视机给顾客试看:一台孔雀,一台熊猫。客人来的时候先走向谁,营业员便会吹嘘试看的这台性能如此这般,我听得多了心中暗笑,只求他们别打扰我。
席地而坐等正片。最爱的歌曲是《千年等一回》,最不想听到的是《渡情》。一个代表开始,一个意味着回去挨板子。
就这么仰头痴痴看着,忘了自己,忘了周遭,心中认定,白娘子就是以后择偶的标准。
白素贞,善良美丽,感恩图报,简单纯粹,为亲友挺身而出,是非善恶泾渭分明。我年轻热血,努力培养我的真善美,我的世界观逐渐形成,只希望能成为第二个许仙,娶一个白娘子一样的女子,也坚持认为爱看新白娘子传奇的都是好孩子,虽然我们在学校也打架,打赢的是许仙,打输的可以娶小青。
爱情故事自古恋虐情深,玄幻故事更是飘逸。电视机里,法海和金钹法王轮番欺负两女子,李公甫和许娇容则每日吵吵闹闹,戚宝山和李碧莲的娇嗔嬉戏,胡媚娘和许士林的前世今生,以及黑白无常蜈蚣精等等各路牛鬼蛇神善的善恶的恶,电视机外的小屁孩则跟着椎心饮泣或欢呼雀跃。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唱段,熟记在心,不在话下。
一日,正情到深处,老爸不期而至,左手仍然摇着那把蒲扇,右手拎着我的左耳,我无力反抗,悻悻地退着走,盯着电视直到拐弯。
经过医院铁门,老头儿看到我老爸,踱出传达室幸灾乐祸:”哈,今儿个逮到这小子啦“,老爸笑道:”供销社!“,老头儿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末了还跟我挤了挤眼,我没功夫理解这鬼脸的含义,嘀咕一声,只是心疼即将受苦的屁股和没看完的电视剧。
为了震慑,老爸还曾掏出爷爷入伍时练臂力的假手榴弹,扬言要砸我的屁股。可还是未能阻止我和白娘子在供销社私会。
我学会了反侦察,去西边商场时会从东边小道绕着走,时间长了,老头儿也哭笑不得,低头喝茶摆棋子,不再给老爸指方向。
老爸后来说,那时候根本打不到我,摁住了就没手拿板子,一拿板子你又滑走了,泥鳅一般,鬼哭狼嚎就是没眼泪,只需闹到隔壁爷爷奶奶一起床就没事儿了,屡试不爽。我笑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打我,老爸也笑。
如今而立。一米七八,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娶妻未生子,老婆善良美丽,感恩图报,简单纯粹,只是我不姓许她不姓白。
前两日忽闻要拍新新白,有所感怀,留此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