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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这个大门,以后就是另一种生活。
她不知道,这场豪赌是对还是错。
但她知道,她如愿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01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虫儿轻鸣。
后院的墙角,一个小丫头揪着帕子,时而挠首,时而叹气。
突然,一阵蟋蟀急鸣传来。
小丫头身子一抖,赶紧跑去轻声打开小门。
“您怎么才回来。”小丫头急急地抱怨。
“美人相伴,乐不思蜀啊。”来人是个年轻公子。他走进门,看到小丫头关门转身,才搂着她的肩膀说:“但再晚,我也回来陪你。”
声音低沉,磁性魅惑,自带风流气韵。
“小姐!”小丫头侧身离开那人的怀抱,羞得跺脚,急急把人拉着往前走,“咱们赶紧走,要是被发现,您又得挨罚了。”
“哈哈,罚就罚。”女子清脆爽朗的笑声轻轻响起。
这里是田府,被小丫头拉着走的,正是田家大老爷这一房的四小姐田玉蔓。
小丫头是田玉蔓的丫鬟,叫筱筱。
田玉蔓嬉皮笑脸地逗着她,正要通过月亮门回自己的院落。
两人突然停下脚步,筱筱更是一脸惊恐地瞪着前方。
“大……大老爷。”
仆人手提灯笼,在灯光的映照下,田玉蔓抚上身前的长发,略略有点尴尬。
她胆大妄为,在爷爷和爹爹面前,多少会收敛一点,可没在他们面前男装示人。
“你看你,像什么样!”田志杰看着眼前少年郎装扮的女儿,容颜俊秀,眉目如画,狠狠地刺痛他的内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呵呵,爹这么晚还没睡?小心张姨娘跟你闹。”田玉蔓嬉皮笑脸地说。
张姨娘是田志杰的宠妾,长得如花似玉,手段了得。
“四姐,爹爹可是担心你呐,在这里等了你一晚上。”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
田玉蔓这才留意到田志杰身后的女孩。
田府是黎国岳城名门世家,岳家老太爷田世群有四个儿子,大老爷田志杰是长子。这一房却没有儿子,只有五个女儿。
田玉瑾是田志杰最小的女儿,十五岁,张姨娘所出。
虽是女儿身,有张姨娘调教,人美嘴甜,连田世群都被她哄得心花怒放,地位比不上嫡女,月例却一点不差。
田玉蔓撇嘴,看着她那幸灾乐祸的笑意,心想:难怪爹爹找来了,原来小人作怪。
02
这一晚,田玉蔓再次被罚跪祠堂。
田府是大家族,祠堂修建庄严肃穆。但是,大晚上的,还是挺吓人的。田玉蔓已经见惯不怪。
祠堂里只有一人,田玉蔓淡定地跪在蒲团上,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做工精致,必定是大户人家所有,样式她还挺喜欢的。
想起刚才自己匆匆往回赶,在巷子里被一个白衣公子撞倒。本想理论一番,那公子见鬼一样逃个没影,那就别怪自己将玉佩占为己有。
这个世界可没有路不拾遗的说法。
收起玉佩,她无聊地看着列祖列宗,一个个牌位整整齐齐,就像一双双眼睛盯着自己。
田玉蔓突然怅然一笑,如果列祖列宗真能保佑自己,真正的自己,怎么会年纪轻轻就死呢?真正的田玉蔓怎么会死呢?
大房是正房所出,身为长子的田志杰也有出息,是当地郡丞,深得老太爷重视。
田玉蔓三个姐姐都得老太爷赐名,从田玉蔓开始,老太爷一脸嫌弃,连连摇头。名字是田志杰取的。
田玉蔓出生在夏秋时节,出生一个月后,才得田志杰赐名,只因正好看到窗外的藤蔓。
据说田玉蔓娘亲陈氏怀孕时,大老爷特意找人看过,那人看得准,斩钉截铁说是个男孩儿。
抱着多大的期待,就有多大的失落。那失落,就转嫁到田玉蔓身上。
田玉蔓自小自知不得家人喜欢,出了什么事,错的总是她,刚开始总是忍气吞声。
慢慢地,她不再逆来顺受,谁敢欺负自己,打回去。
可惜,真正的田玉蔓太倔,还把自己作死了。
此刻的田玉蔓想,也许自己要感激真正的田玉蔓,感谢田家列祖列宗,不然自己也不可能穿越过来,早就死翘翘了。
03
田玉蔓跪得膝盖疼,安安分分在家待了两天。
正准备出门,发现下人抬着很多东西进了听雨轩。
那是田玉瑾的院子。
“怎么回事?”她问筱筱。
筱筱眼神飘忽,欲言又止。
“有什么不能说的?”田玉蔓吊儿郎当地问。
“小姐,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听说今天张家的二公子要来给五小姐下聘。”
“呵……山凤凰都定亲了呢!”田玉蔓啧啧两声,面露不屑,转身准备出府。
“四姐,你又要出去啊?”田玉瑾回听雨轩的路上,正好碰上田玉蔓。
田玉蔓淡淡地“嗯”一声,脚下不停往外走。
“四姐,四姐。”田玉瑾突然追上来。
田玉蔓不得不停下来,转身,等待下文。
“四姐,我如今也定亲了。爹爹让你在家修身养性,四姐还是少出门,别让爹爹担心吧。”田玉瑾诚恳地说,双眉紧锁,一脸担忧。
“呵……”田玉蔓笑了,她一步步走近田玉瑾。
田玉蔓比田玉瑾还高大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别以为攀上高枝,就可以管我的事。”
张家二公子可是嫡子,家里经商,是岳城首富。田玉瑾一个庶女能嫁过去,估计是上辈子积了不少福。
“四姐,话不能这么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是再嫁不出去,以后弟弟妹妹的亲事,可如何是好。”
田玉蔓已经快17岁,至今还没定亲。离经叛道,大大咧咧,正儿八经的人家不敢娶她,条件差的田家看不上。
大户人家讲究门风,家里要是出了一个“老姑婆”,对家族的婚嫁事宜多多少少有点影响。
除了田玉瑾,家族其他弟弟妹妹尚小。但以田家老太爷的德性,迟早会随便将田玉蔓嫁出去。
“哦?你觉得你就一定嫁得出去了?”田玉蔓撅起嘴顶了顶腮帮子,上下看了看田玉瑾,不屑地笑了笑,别有深意。
田玉瑾有那么一瞬的慌张,回过神来一脸伤心地问:“四姐什么意思呢?这是诅咒我吗?”
田玉蔓嗤笑一声,不欲多言,转身离开。
“小姐……”筱筱跟在田玉蔓身后,想着怎么安慰她。
田玉蔓瞟了眼小丫头,抬手捏着她的腮帮子,笑道:“瞎想什么,不就是嫁人,嫁人还不容易。”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
田玉蔓漫不经心地想着。
04
岳城西里街是全城最密集、最贫困的地方。
田玉蔓和筱筱换了一身男装,穿过一条小巷,走进一个破旧的大宅院。
这里是田玉蔓最近买下来的院子,住着很多户贫民。
走进大门,是一个大院,院子一角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深秋季节,梧桐树的叶子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叶子,洒落片片金黄的斑驳。
一个男子站在树下,身材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衣服,略显宽大而短小。
他低头背对着田玉蔓,似乎沉浸在脚下的光影之中。
田玉蔓盯着那人的背影,一身布衣似乎也掩盖不了男子身上的清雅气质。
只是,大宅院什么时候来了这样的人?
“田公子来啦!”大娘在院里晾衣服,看到田玉蔓到来,满是皱纹的脸绽开了一朵花儿。
田玉蔓一身男装打扮,对外称田钰。
她正疑惑那人是谁,大娘的一声叫喊,把两人惊醒。
男子下意识地转身看向大门方向,一张白皙的脸并不出挑,神色淡淡,眼眸深邃如潭。一眼看过来的瞬间,却让田玉蔓的心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大娘走过来,才发现田玉蔓盯着灰衣男子看,略显局促地解释:“田公子,这……这是刚来我家住下的谢锦谢公子。”
原来谢锦正好在附近找房子,大娘热心,正要给他介绍。
看他气质清雅,一问之下,原来还是个书生,能读书写字画画。
大娘动了心思,就让谢锦来大宅院住,顺便让他教教大宅院的孩子读书写字。
大宅院是免费提供给贫民住的,同时还有很多孤儿,平常都是这些贫民顺便照顾这些孩子,田玉蔓提供资金。
“我就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原来那群泼猴在读书,有劳谢公子了。”
谢锦礼貌地打量一眼田玉蔓,眼中微光闪动。
他浅笑道:“田公子客气,还感谢田公子和大娘收留之恩。”
05
长空万里,碧水悠悠。
烟雨湖岸绿柳花红,湖中画舫轻摇,琴声悠悠。
一身锦服男装的田玉蔓登上画舫,走进船舱,里面一个公子正在寻欢作乐,与姑娘们嬉戏打闹。
“老大,你来了。”喊人的是郭三公子,不学无术,与田玉蔓不打不相识,平常以田玉蔓马首是瞻。
田玉蔓在桌旁坐下,端起姑娘给她倒的酒,也不喝,拿在手上转呀转,眼睛却直愣愣地盯着郭三。
郭三正搂着一个姑娘亲昵,被田玉蔓看得尴尬,推开姑娘,让她们都下去,坐在田玉蔓对面。
“老大,你不是被你家老爹禁足了?”
田玉蔓“嗯”一声,眼睛还挂在郭三身上,越来越热切。
郭三丈二摸不着头脑。
“老大,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怪吓人的。”
“郭三,你二十了吧?”
“是……是啊。”
“该娶亲了吧?”
“嘿!我爹懒得管我,反正大哥二哥已经给他传宗接代了。”郭三一脸无所谓,他从不缺红颜知己。
“是吗?”田玉蔓精光一闪,嫣然一笑。
田玉蔓平常就是笑面虎,嘴角含笑,却缺了神韵。
郭三哪里见过这样的田玉蔓,正所谓嫣然一笑百媚生,尽管是男装打扮,这一笑,可让郭三都看直了。
“那咱们成亲吧。”
“好啊,好啊。”郭三傻傻地回答。
“这人成亲就是麻烦,不能裸婚吗?”田玉蔓低喃一句,侧头看着画舫顶端想了一会,才说:“那行,你回去跟你爹说,尽快过来提亲。”
“什么提亲?”郭三总算回神,迟疑地问。
“咱俩尽快成亲……”
田玉蔓话没说完,郭三震惊地连人带凳摔在地上,蹭蹭蹭几下往后退,瞪着大眼难以置信。
“老……老大,你失心疯了?”
“权宜之计,你想什么。” 田玉蔓不雅地翻个白眼,“你未婚,我未嫁,咱俩都不想成亲,可总要成亲是吧?所以假成亲。”
郭三爬起来,双手交叉抱着自己,拼命摇头。
“不行不行,我爹娘会打死我的。”
“你不问,怎么知道?”田玉蔓眼神犀利,语气不悦,“不会是你嫌弃我吧?”
“不不不……我哪里敢!”郭三赶紧澄清,“那个,那个我爹娘一开始知道咱俩有交情,就提着我的耳朵说了,如果我敢把你招惹回家里,就断了我的资金,你找别人吧……”
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岳城名流家族很多人知道田家四小姐喜欢女扮男装,常跟着公子哥们混在一起。
郭三一边说,一边移动,话落,抬脚就跑。
田玉蔓闭了闭眼,好一会才睁开眼,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突然愁了。
这帮酒肉朋友果然不靠谱,难得她决定结婚,不就假结婚吗?竟然躲她如蛇蝎。
06
最近田玉蔓经常往大宅院跑,通常一呆就是半天,春节期间也不例外。
在现代,她喜欢水墨画,还是有名的鉴画师。
谢锦读书厉害,没想到画画也这么厉害。
他的山水画,画风独特,空灵深远,寓意深刻。
田玉蔓特意让人收拾了一个大屋子,当成孩子的教室,以及她和谢锦的书房。
午后,孩子们都被赶去休息,田玉蔓缠着谢锦教她继续画画。
桌面上的宣纸已经勾勒出一朵完美的莲花,那是谢锦画的。
田玉蔓执笔蘸墨,正要给莲花上色。
“慢!墨汁太多了。”谢锦无奈地出声提醒。
田玉蔓手上动作一顿,又在砚台边缘舔去多余的墨汁,开始涂抹花瓣。
色调一致,糊成一团。
谢锦无奈扶额,浅叹一声。
他已经不记得跟田玉蔓讲解了多少次,偏偏田玉蔓看似领悟,画起来却总是笨手笨脚。
奇怪的是田玉蔓看画很精准,对画作的优点、缺点如数家珍,画画真的没有天赋。
这也就罢了,这人明知没有天赋,还对画画无比热情。
谢锦移了两步,站在田玉蔓的身后。
淡淡的清冽气息传来,将田玉蔓笼罩其中。
田玉蔓的心疯狂躁动起来,热气突然汩汩地往上涌。
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上来,带着她的手轻轻地移动着。耳边传来磁性好听的声音,叫人沉醉。
田玉蔓强装镇定,脑子也跟那墨一样,糊成一团。
“可懂了?”谢锦执着田玉蔓的手画上最后一笔,微微侧头看着她问。
冬日时节,天气寒冷。田玉蔓却脸颊通红,眼神迷离,耳朵更是烧红了一般。
谢锦握着田玉蔓的手突然收紧,倒是让田玉蔓清醒过来。
“啊?画完了?”田玉蔓惊讶地问,她只觉得时间只过了一瞬。
侧头想看谢锦,脸颊突然凉凉的。
田玉蔓瞪大眼睛,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将人推开。
原来侧头的瞬间,谢锦正好亲到田玉蔓的脸上。
谢锦一脸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我……”
田玉蔓却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竟然抬脚跑出去了。
看着田玉蔓远去的背影,此刻哪有一点男儿气质。
直到再也看不见,谢锦才收回视线,看着自己身上的墨迹,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捡起地上的笔,蘸墨,又在画上继续作画。
一个女子手持莲花,俏皮地笑看着谢锦。
灵动的眼神,让谢锦心头一动,在画作的一角写下几个字:田玉蔓。
07
“小姐,你回来了。”筱筱站在房门口,眼神一会瞄向房里,一会瞄向院门,可算把田玉蔓等回来,赶紧迎过去。
“火烧屁股了?”田玉蔓调侃道。
“小姐!”筱筱跺脚,随后想起什么,赶紧给田玉蔓使眼色,小声说:“夫人来了。”
田玉蔓脚步一顿,暗想还好自己今天回来得早。
闺房里端坐着一个贵妇人,锦衣华服,气质娴静。
田玉蔓和母亲的关系不好不坏,如果不是母亲从小护着,估计她活不到今天。
但母亲也怨她不是男儿身,态度忽冷忽热。
打过招呼,田玉蔓才问:“母亲找我有事?”
田玉蔓和家人的关系,已经到了有事说事,没事少见的地步。
陈氏看着女儿一身男儿打扮,感到莫名的刺眼。
“你五妹再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你也该收收性子,没事少出门。等过段时间,娘求你外祖母给你说门亲事……”
“娘,你前阵子还跟大姐感慨,女子太软弱,注定吃亏。我现在挺好的。”
田玉蔓的大姐像陈氏,性子软,被妾室踩在头上。
陈氏语塞,差点被气到,好一会才说:“可……可你得先嫁人啊。”
田玉蔓无语,猜测张姨娘又去母亲面前炫耀,母亲心里不舒坦。
这个时代,大户人家的女儿不出嫁,迟早会被送去尼姑庵。这样家族还能挽回一点名声。
不是女子嫁不出,只是看破了红尘。
08
岳城上元节的灯会十分热闹,男女老少都喜欢出门凑热闹。不少未婚男女在这个晚上情定一生。
上元节那天,田玉蔓才再次见到谢锦。
一身简朴的黑布衣,掩盖不住他出尘的气质。
田玉蔓曾问过他从哪里来,谢锦一脸沉郁,只道来自京都。
京都是都城,想来谢锦出身不差,可能家道中落,流落此地。
“他们人呢?”田玉蔓看到只身前来的谢锦,不解地问。
“大娘说孩子太多,来灯会容易走失,就在西里街的小河边放花灯。”
本来约了一群人的出游,变成两个人的约会。
田玉蔓想到那天的场景,脸不由自主又烧了起来。
田玉蔓皱了皱眉,在心里鄙视自己,好歹在现代也谈过恋爱,不就亲了脸吗?
如此一想,她反而淡定了。
“既然来了,走,本公子带你去看看岳城的灯会。”
看着田玉蔓神采飞扬的笑脸,谢锦温和地笑着应好,余光却飘向她的腰间。
田玉蔓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正是她捡来的那一块。
两人边走边聊,谢锦状似无意地问:“玉佩很精致,在哪里买的?”
田玉蔓莫名地看他一眼,眼中流光一闪而过。
她从腰间取下玉佩,举起在灯光下把赏,玉佩熠熠生辉。
“这可是我未来娘子送给我的?”田玉蔓傲娇地说。
谢锦紧盯着玉佩,听到这话,突然笑了。
“哦,是吗?”
谢锦笑得莫名,让田玉蔓心头一颤,赶紧把玉佩收起。
“我们去看猜灯谜吧。”
09
灯谜活动是官府安排人组织的,每年都设置不少奖品,更是吸引不少人前来猜谜。
田玉蔓兴致勃勃地和谢锦讨论谜底,猜中了也不去揭谜,反而一脸嫌弃主办方没有新意,年年的灯谜都差不多。
“四姐,原来你也来了。”田玉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田玉蔓转身看去,田玉瑾身边还站着一个器宇轩昂的公子,正是张二公子。
她先瞄了眼谢锦,见他神色平静,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准备离开。
“四姐,这位是?”田玉瑾先是打量一眼谢锦,似乎满意了,才又是好奇,又是担忧地问。
“朋友。”田玉蔓不耐地道。
田玉瑾一脸为难地提醒:“四姐,听母亲说,年后就要为你谈亲事,你这样……”
欲言又止,可想象的空间就大了。
张二公子皱着眉头,面带鄙夷,意有所指地看了看一身布衣的谢锦。
田玉瑾今天精心打扮,像仙女下凡一般,吸引众多人的眼光。她的声音虽小,却也被不少人听到。
能来猜灯谜的,身份多是权势之家、读书人,自然能猜到这就是田家那个爱女扮男装的四小姐。
莫非田四小姐有什么怪癖,想当男子,还找个没身份地位的公子,好控制?众人纷纷投来看戏的眼光。
田玉蔓冷笑一声,眸中凌厉的光芒一闪而过。
“我还没说亲呢,自己寻个对象出来交流感情,不是很正常?倒是五妹你……”
田玉蔓也来吊人胃口。
“你房里新来的两个奴仆,长得可比张二公子还俊呐,叫姐姐好生羡慕。”
田玉蔓本还没心情收拾田玉瑾的。
最近亲事临近,田玉瑾倒先膨胀了,以为自己就是张家二少奶奶,气焰越来越嚣张,处处为难田玉蔓。
张二公子一听,脸都气黑了,倏然转头瞪着田玉瑾,眼神如刀子般落在田玉瑾身上。
“你……你胡说什么!”田玉瑾慌张地说,眼神飘忽,又赶紧向张二公子解释:“旭哥哥,我真的没有。”
“哼!有没有,张二公子可要查清楚呀!”田玉蔓哈哈大笑,拉着谢锦走出人群。
10
街道的一角。
“我……”田玉蔓想解释什么,却无从解释。
她从不向别人解释自己做过什么。
要说自己是个女子,喜欢女扮男装吗?
这个时代虽然也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男女如果自己遇上喜欢的人,也是可以让父母主婚的,并不要求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田玉蔓犹疑间,突然意识到谢锦正绷着一张脸瞪着自己,早就没有平常的平易近人。
她眨眨眼,忐忑地问:“你怎么了?”
谢锦冷笑一声,向田玉蔓靠近。
看着谢锦那阴沉的脸色,田玉蔓不明所以,不自觉地往后退,靠在一堵墙上。
退无可退,莫名其妙。
田玉蔓向来爽脆利落,讨厌这样不清不楚。
生气地推了谢锦一把,“你到底要干嘛?”
可惜推不动。
谢锦的脸已经靠过来,差点贴在田玉蔓脸上。
田玉蔓愣愣地看着放大的面孔,这边偏僻,灯光昏暗,她却看到谢锦深邃的眼眸正深深地看着自己,仿佛要把自己看进心里去。
“你很羡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田玉蔓回过神来。
“什么?”
“你也想找两个好看的奴仆,收到闺房里,嗯?”
田玉蔓又眨了眨眼睛,噗嗤一声笑出来,越笑越开怀。
谢锦被她笑得恼了,抑郁地要转身离去,却被田玉蔓拉住,又扯了回来。
田玉蔓问:“两个人太多了,一个就好。奴仆就太差劲,要收也是收夫君,你要不要当那个人?”
浅浅的笑意,状似玩笑,又带着认真。
谢锦眼中流光一闪,一身的冷气突然消失,瞬间如沐春风。
“我如果同意,以后你身边可没有别的男子的位置。”谢锦霸道地说。
“哦,那我可亏大了。”毕竟她身边可从不缺公子哥们。
“我身边也没有别的女子。”谢锦略略心虚地说。
田玉蔓并没有听出谢锦话语中的迟疑,只觉得自己求婚成功了,高兴地承诺:“成交!”
11
回到田府,田玉蔓就被请到花厅里。
田世群、田志杰和陈氏都在,田玉瑾坐在一边,低低地哭泣,张姨娘正在安慰着。
看这阵势,就知道是要兴师问罪。
筱筱跪在地上,刚走进来只看到背影,没想到走上前才看到她的脸和嘴巴已经被抽肿了。
“筱筱!”
“小……小姐。”语出含糊,泪眼汪汪。
“你们凭什么打我的人?”田玉蔓差点要气疯了。
“一个不听话的奴仆,田家可要不起,明天把她发卖了。”田世群专横地说。
“嗤!”田玉蔓冷笑,“你有筱筱的卖身契吗?”
田世群目光看向张姨娘询问。
张姨娘呐呐地说:“筱筱是四小姐自己找回来的丫鬟。”
这个家本该陈氏管家,可田志杰以陈氏做不好为由,让张姨娘接管。
陈氏只是书香世家之女,哪比得过张姨娘娘家有钱有势,田世群也没意见。
田玉蔓的丫鬟因病去世,张姨娘一直没给她再派丫鬟,正巧在街头碰到孤苦无依的筱筱,就收留了她,两人情同姐妹。
“哼!”
这一声冷哼,既是对田玉蔓的离经叛道不满,也有针对张姨娘的。
田世群没有在这个问题深究,而是问起今晚的事情。
果然,几人都责问田玉蔓,说她不顾田家的声誉,在外造谣生事。
谁先生事的,他们从不追究,或者不在乎。
更何况,这事也不是造谣。
府里有什么腌臜事,抓住一个把柄,就可以互惠互利。
张姨娘现在不敢动田玉蔓,就怕田玉蔓真的知道什么。
不然以张姨娘的手段,可不是等着老太爷来出头,只为给张家一个交代。
最后田玉蔓又被罚跪祠堂,还被禁足一个月。
黎国讲究孝道,对未婚男女的约束,还不如一个“孝”字,背上“不孝”的罪名,很难立足。
田玉蔓现在还没法脱离田家,不然她早就走了。
田玉蔓觉得,还是早日成亲,脱离苦海,懒得跟这群人周旋。
于是,她淡淡地说:“我准备成亲了。”
12
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田玉蔓,包括刚擦干眼泪的田玉瑾,疼得精神萎靡的筱筱。
“蔓儿,是谁家的公子?”陈氏反应过来,带着惊喜问。
田玉蔓扫视众人一眼,垂眸道:“普通人家,住西里街。”
“砰”一声,田世群一巴掌拍在桌上,首先发难。
“西里街的人怎么配得上我田家。”
西里街里就算最富裕的人家,也只是普通平常百姓,生活稍微宽裕一点。
“四姐,未来姐夫莫非就是灯会上的那个男子?”田玉瑾关心地问,暗地里幸灾乐祸,脸上的笑意差点收不住。
“就不该让你四处跑,一天到晚跟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厮混在一起。”田志杰不是不想管,是管不住。
田玉蔓逃跑的能力了得,常人根本看不住,田家人也就懒得管了。
田玉蔓执意要嫁给谢锦,田家自然不同意,把她关起来,门窗全都封起来,还派了很多人守着。
田玉蔓被关在房里,大睡特睡,仿佛她说要成亲,就是说着玩的,一点也不着急。
反而是筱筱,人也见不着,急得上火,却无能为力。
“听说了吗?大老爷已经为四小姐挑选夫婿,等五小姐出嫁,四小姐也要出嫁了。”
“真的?谁家公子啊?四小姐这性子,谁敢娶?”
“是城东李镖头家的二公子,也不是个好东西,不然哪里会让四小姐进门……”
筱筱偷听完这番话,急匆匆找机会偷偷出了门,找到谢锦,求谢锦想办法救田玉蔓。
知道田玉蔓没有性命之忧,只让筱筱回去等消息。
他站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沉思良久。
是夜,一个黑衣人来到大宅院,敲响其中一个房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公子。”
“告诉他,我同意他第一个条件。”
“是!”
13
岳城今天十分热闹,锣鼓喧嚣,鞭炮声声,是田家嫁女,城里人都出来看热闹。
田家一连举办两场婚礼,出手大方,赚足了面子。
“没想到四小姐还能嫁到黄家去。”
“可不是。黄家可是书香世家。听说田家本来有意与李镖头家结亲,没想到黄家突然派人来提亲。”
“嘿!谁知道那表公子是什么人,又不是黄家少爷。说不定就是来投奔的落魄户,不然怎么是黄家人来提亲呢。”
“你就别酸了,黄家怎么也是书香门第,就算是个穷亲戚,也有黄家照应着。”
……
田玉蔓心凉如水,沉默地拜了堂,被送入洞房,坐在新房的床上,没有半点喜悦。
“小姐……是我连累了你。”筱筱跪在田玉蔓腿边,哽咽着说。
筱筱是刚刚被送过来伺候田玉蔓的。
之前怕田玉蔓反抗逃婚,特意将筱筱扣押下来,就是让田玉蔓乖乖听话。
田玉蔓扯下盖头,把筱筱扶起,才走到桌边,倒酒,一连喝了几杯。
“小姐……”
田玉蔓突然释然一笑,不管在什么时代,爱情里的女子可悲又可笑。
她摩挲着手上的玉佩,递给筱筱。
“你帮我还给谢锦。”
上元节表白那天,田玉蔓就拿出这块玉佩跟谢锦确认。
她的怀疑果然没错,就是谢锦掉的。只是那夜太黑,两人谁也看不清谁。
“小姐,没想到谢公子竟然是这种人。你还想着如果他站出来为你出头,你就跟他远走高飞。”
筱筱接过玉佩,又抱怨道:“果然啊,人性哪里经得起考验。岳城跟你玩得好的公子不少,你为他们出谋划策的时候,就叫你老大。可你只是让他们假装娶你,个个都远离你。”
田玉蔓听了挑眉,突然对筱筱刮目相看。
“你跟着孩子们一起读书,倒是学了不少东西。”
筱筱憨憨一笑,“哪里,是谢公子教得好。”
说完才反应过来,看了田玉蔓一眼,看她表情淡淡,怕自己说多错多,闭嘴站着不再说话。
田玉蔓就静静地坐着喝酒,没多久,等来的不是新郎,而是黄老夫人。
黄老夫人告知,新郎临时有事,回了京都,让田玉蔓归宁后,就去京都汇合。
田玉蔓暗暗松了一口气,就算是现代来的灵魂,也做不到刚见面就睡在一张床上。
14
马车走走停停,走了足足十天,才到达京都。
离开岳城,田玉蔓没有告知别人她去哪了。只对母亲说,如果有难,可以让黄家人递消息给她。
三年时光,她总算离开那个冷冰冰、充满算计和歧视的家。
前尘过往,她已经不想追究。
走出马车,田玉蔓抬眸看到面前的高门大户,朴实中不失精致,大气中蕴含庄严。
匾额上金色的大字却刺痛了她的心。
谢府。
她想嫁的那个人却没有如愿来娶自己。
不管如何,嫁人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她在赌。
田玉蔓一直在等,等谢锦来求亲。
如果他不来,那就当自己的爱情错付了。
嫁给谁,又有什么所谓。
也是成亲的第二天,田玉蔓才知道新郎官的名字,叫谢璟宸,京都太傅府的小少爷。
她曾抱着一丝希望,探问谢璟宸最近在哪里。
黄老夫人说,谢璟宸一直在京城,是成亲的前一天才到岳城的。
至于谢璟宸为何要娶自己,黄老夫人让她问谢璟宸。
谢家是老管家樊金才出来迎接,礼节周到。
田玉蔓深吸一口气。走进这个大门,以后就是另一种生活。
她不知道,这场豪赌是对还是错。
但她知道,她如愿选择了另一种人生。
……
新房里,筱筱叹气。
“小小年纪,总是叹气,容易老气。”
“小姐。”筱筱跺脚娇嗲地喊一声。
“我也成亲了,等过些日子,就给你找个夫婿。”田玉蔓笑道。
她是真心希望筱筱有个幸福家庭。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总希望身边的人能得到。
“我不跟你说了。”筱筱娇羞地跑了出去。
房门被关上,一片静默。
田玉蔓轻叹一口气。
也许,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云淡风轻。
推开窗户,皎月当空,又圆又大。
从腰间摸出那块玉佩,莫名惆怅。
还说什么传家之宝,人直接就消失了,来去无影。
想起筱筱那天说,谢锦已经走了很多天,不知所踪,田玉蔓觉得特别可笑。
自己的爱情,如同海市蜃楼,叫人迷醉和恍惚。醒来,除了一块玉佩,了无痕迹。
15
本以为会夜不能眠的田玉蔓,躺在床上,竟然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清晨,田玉蔓想要翻转身子,却像被恶鬼缠身一般,无法动弹。
她睁开眼,迷蒙的眼睛对上一堵肉墙,温热的触感,腰间的压力,实实在在告诉她,自己被人抱着。
条件反射之下,她用力把人推开,一抬脚,就把人踹到床底下,微光之中,床幔轻晃。
“夫人,你要谋杀亲夫。”
一道声音传来,带着清晨的沙哑,却那么熟悉。
田玉蔓一骨碌在床上站起来,撩开床幔,居高临下看向地上躺着的人。
不是谢锦,还是谁呢!
不,应该说是谢璟宸。
“啊……你太可恶了!”
田玉蔓气恼地大喊,跳下来骑到谢璟宸身上就是一顿狂揍。
“夫人!夫人饶命!”谢璟宸边抵挡,边求饶,还带着浅浅的笑意。
“你今天死定了!”
“我解释,我真的可以解释……”
原来,老太傅是三朝元老,先帝恩师。
谢璟宸是太傅家独特的存在,他不在朝中任职,却深得皇帝信任,和皇帝亲如兄弟。
谢璟宸之所以会出现在岳城,是因为被皇上忽悠赌输了。赌输的下场有三个选择,他选择第三个,两手空空去岳城当一年穷小子。机缘巧合就遇上了田玉蔓。
筱筱找来求救,谢璟宸不得不违背诺言,向皇帝妥协,改选第一个,给皇帝卖命三年。
这不,他一边要筹办婚礼,一边要为皇上办急事。
谢璟宸想到田玉蔓想要摆脱田家,就找到母亲的远房亲戚帮忙上门求亲,至于以后两家的关系如何,就要看田家对田玉蔓的态度了。
16
“哼!那还叫兄弟吗?”田玉蔓走出房间,嘴里不爽地说。
虽然理解谢璟宸的苦衷,不代表她彻底放下。
人生第一场婚礼,竟然匆匆忙忙,不知所谓。
“夫人,出了房门,可不许议论他。”谢璟宸提醒道。
“哼!”心中不服,有什么用,天下皇帝最大。
“宸哥哥,宸哥哥,你怎么可以成亲了?你成亲,我怎么办?”一个娇俏的女孩从远处跑来,人未到,话已经杀过来。
田玉蔓停下脚步,抱着双手,冷冷地看着谢璟宸。
“夫人,我可以解释,你先救我。”谢璟宸再次轻声求饶,靠在田玉蔓身后求保护。
“宸哥哥!”女孩走过来,谢璟宸竟然躲在一个女子身后。
“你就是宸哥哥在岳城带回来的狐狸精。”
“呵……”田玉蔓心里恼火,却不得不应付自己夫君惹回来的桃花。
想到谢璟宸虽然没有官职,却是皇帝伴读,感情深厚,给他很多特权,黎国绝对没有多少人敢得罪他。
因此,田玉蔓直接把心头的火气撒向昌平郡主,将人气得跳脚,哭着离开太傅府。
看着娇滴滴的人儿哭着离开,田玉蔓心里略略有点愧疚。
“是不是过分了?”
“夫人,一点都不过分。如果不是她追来岳城,我也不会忙着逃命,把你撞倒了。”
“这么说,她还是我们的媒人啊。”
“呵呵……”
谢璟宸笑着,可不敢告诉田玉蔓,皇帝给出赌输的第二个选择,就是娶昌平郡主为妻。
更不敢告诉田玉蔓,昌平郡主就是打不死的蟑螂,已经追了他五年……
不过,以后的生活,可精彩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