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当真是充实的,许久没有如此忙碌快乐的周末,都是因了一位老朋友结婚的缘故。这位朋友是同级的校友,也是原来的同事,去年刚从上海辞职回家,借着他婚礼的机会,许多久已未见的老朋友们又重聚在了一起。
饭桌上觥筹交错,各自谈着各自的工作与生活,大部分人都已成家,有的也已在各自工作到了一定阶层,看着女的拖家带口,男的娴熟敬酒,当真是一副中年人聚会的场景,我的思绪却不由控制的回到了大学毕业大家刚刚相识的年轻时代。
那时借着国家扶持大飞机上马的东风,国内各大媒体对国产大飞机也时常报道,而商飞集团刚刚成立尚不到一年急需大量新鲜血液,我们这群来自天南地北的年轻人便被这机缘聚在了一起。
那是我第一次去上海——这个被称为魔都的地方,还记得我和几位同学一道从学校出发,怀揣着对大上海的向往,对工作后无限自由的想象,以及年轻气盛时对理想的期待,摇了整整一夜火车,来到了这个千里之外的远方。一下火车,早已有提前到来的瓜大校友在车站等候,一路安排直到厂区。虽然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陌生,但有那么多熟悉的同学在一起,倒也暂时忽略了这一切不适,仿佛一切只是大学生活的延续。
被分配到同一部门实习的共有二十一人,对于我们这批新人,公司也是格外重视。当年大干运十的人才早已凋零,因着多年来上海航空产业的不景气,久久招不到新人补充血液,就连普通院校的毕业生也很少来到这里,陈旧的厂区几乎是百废待兴。在这二十一人里,瓜大来的同学最多,有九人,其中就有这位新婚的同学,还有北航三人,复旦两人,同济两人,南航哈工的却恰巧没有,剩余其他人都来自上海本地或附近的院校,来自天南海北的我们就这样聚在了一起。
入职的第一件事,是国企的传统程序——军训,教官都来自赫赫有名的南京路上好八连,军训结束后还曾统一去了好八连的营地参观。热热闹闹的军训如今能记得的事情已不太多,只在印象中比大学入学的军训要轻松的多,待军训一过便进入厂区开始了每天朝九晚五的职场生活。
实习期间我们被编为数组,大多数时间是在车间的各个工段轮流实习。因工段现场没有合适的地点安排,车间便给给我们腾出了一间小小的仓库作为暂时的休息点,我们为这仓库起了个贴切的昵称——小黑屋。因这仓库偏居一隅,又是在二楼,所以少有人来打扰,自然而然便成为了我们这群年轻人的独立王国。
每天定点实习完成后的休息时刻,大多数人便聚在了这小黑屋里,度过每一天的闲暇时间。娱乐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各色纸牌、桌游,以及象棋、国际象棋等等,充斥其间,来自瓜大的同学纷纷继承了在秦岭山下开荒新校区的光荣传统,两副扑克打升级是我们的传统节目,不过不久便被上海同事的三国杀给搅了局,统统加入了桌游战团。而仅有的一台带着大屁股显示器的电脑则成为了韩剧的坚实阵地,那段时间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那比裹脚布还长的韩剧。
二十一人人数太多,瓜大同学都且略过,我只大略介绍几位即可。这里面两位仅有的女生很好的诠释了工科男女比例,其中一位江苏的女生是因着男朋友早已入职同一家公司,所以来到了这里,另一位则是家住上海本地的复旦美女。两位女生都是典型的南方女孩,不过江苏姑娘从里到外的透着柔弱与细心,是居家的贤妻类别,便被一众男生一致冠以“大妈”的称呼,连带着他男朋友也被称为“大叔”,而上海这位却从骨子里透着与娇弱外表截然相反的独立与自强,大家便以姓为号称呼她小乐,倒是挺符合她一贯乐观的性格。后来小乐入选公司的试飞工程师,去美国国家飞行学院拿了飞行驾照,更是在复旦建校周年庆的时候成为了校庆主题片的主角,登上了各大新闻媒体的首页,倒确实是印证了大家对她的认知。
来自同济的同事里有一位高智的技术大拿,无论是玩各种软件硬件,还是生活甚至游戏,有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运筹帷幄,他有个贴切的外号叫做“都督”,每每让我想起来那赤壁之战中意气风发的周瑜。其他的人各有特色,巧的是还有位同来自汉中的老乡,自然也是瓜大的同学,同我一般的沉默内向,不过为人比我踏实靠谱的多了。上海本地的同事都很好相处,把外界那些对于上海人各色抹黑的传言洗刷的干干净净,因着外地人占多数,我们还统一要求在办公室不得说上海话,结果便是两年过去直到辞职离开时我上海话也没学会几句。
初到上海,最愁的便是每月的房租,新人太多公司便不予提供住宿,只有每月三四百的租房补助,可这在外面不过十来平米卧室便达上千的月租面前,简直是差的太远,而实习期每月才不过两千大洋收入的我们常常是被撵的搬东搬西,狼狈不堪。即便是后来熬过实习期到了正式岗位,作为国企每月所发的薪水也仅够勉强糊口而已。
当时公司没有太多生产任务,新支线尚未定型交付,众目以待的大客刚刚立项,距离商产更是遥遥无期,短时期内提升薪资当然毫无希望。理想离的太远而每月房租却很近,在这样严峻的现实和巨大的经济压力下,进厂的新人们不由人心惶惶。因为大都是来自各大知名院校,根本不愁没有去处,于是离职潮渐渐涌现。有的就近在上海找了新东家,大多数则是回到家乡进了各地研究院所和国企。随着身边同事越走越多,我因着各类原因也终于在两年后遗憾的告别了这里。
不知不觉已然过去六年了,虽然中间并未断了联系,但是重新聚首的机会却是很少。这二十一人里,我是第一个辞职的,之后陆续有人离开,复旦的男生去了欧直,北航的一位则去了罗罗,其他的或调去其他部门或是升迁,还有的去了国外进修,以及随着项目发展,到各地跟产、跟飞,大家能聚在一起的机会更是难得。而我这位结婚的同学在2016年辞职回到家乡时,这其间离开的同事已有四位了。
思绪重回到现在,听着他们在席间各自述说的现状,以及这些年来我所不知的经历,就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那个藏身二楼又黑又小的仓库一般。八年时光倏忽而过,人都未变,但岁月还是留下了印迹,有人悄悄多了白发,有人发福腆起了肚皮,在一旁嬉闹的小孩更是宣告了新时代的到来。人生如此之短,又能有几个八年,只是朋友难觅,能共同挥洒那段独一无二青春的挚友更是再难遇见。且干了杯中酒吧,为那段难忘的岁月说再见,也为在场或不在场的朋友们祝福,祝每一个有心人都能事业有成,祝愿我们都生活美满,各有所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