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秀竹一手抱孩子,一手牵狗,左肩斜挂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儿,右手还拎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是她娘俩今天的晚饭和明天的早餐。
她一只肩头抵着门,另一只手摸索着按门禁密码,:3,6,7……咔,门开了。脚边的金毛犬熟练的跑了进去,叮叮咣咣一通响儿,狗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
借着门外的光,她往里迈了两步,轻轻地把孩子放到门边的鞋凳上,然后把东西和包悄悄地放下,一转身准备开灯,突然脚下啊~一声儿怪叫,鞋凳上的孩子醒了。
“妈妈妈妈,我害怕”,孩子哭的撕心裂肺。
她飞快的开灯、关门,又抱起了孩子,“哦哦,宝宝不害怕,妈妈在呢”,然后右脚一个飞踢,那个怪叫鸡从门口被踢到了阳台。
狗顺着声音跑了过去。
晚上7点,她娘俩还没吃饭,刚到家。
嗯,姑且称之为家吧。一个礼拜没收拾了,衣服、玩具、各种塑料袋和垃圾散了一地。现在走路都得先踢开,否则没地儿下脚。一个女人带孩子不容易啊。
但是李秀竹的老公刘继春没打算因此而退让。三个月前,他在南方某个风景秀丽的城市出差,现在因为工作出色已经变成常驻负责人了。
“秀竹,你要接受不了,咱就离婚吧。我爸我妈可以带孩子。你也可以踏踏实实工作”,刘继春在电话里柔声细语的跟李秀竹商量。
“做梦,我不会成全你们两个狗男女!”,李秀竹的态度和她打排球时的手法一样,干脆、决绝且目标如一。
如今眼下的问题是,狗能送宠物店,孩子送幼儿园,但还要等姥姥来帮忙。她现在已变成八臂哪吒,仍是分身乏术。
婆婆被丈夫下了闭嘴令,是决计不肯帮忙的。他们想要的是孩子的抚养权。不把李秀竹逼到绝处不肯罢休。
关于孩子,李秀竹没打算退让。甚至包括那条她养了五年的金毛犬,李铁柱。
2,
她太累了,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忽然,她全身一阵,下意识用手摸了摸枕头,空的!孩子呢?
她慌忙坐起来,挨个房间查看,卫生间、客卧、门口玄关、客厅、厨房、杂物室、衣橱里,没有,全都没有。孩子呢?孩子呢?一股凉意从头灌顶而下,她甚至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梦里。
眼泪慢慢浸满了眼眶,那洪水马上要破堤而出。
她用手捂着嘴,生怕漏出一点儿声音吓到躲在暗处的孩子。她眼睛扫过每个明暗的角落,慢慢地她瘫坐在了地上,忽然一阵微风吹了进来,透过沙发和落地窗帘的缝儿,她看到了蹲在阳台上的孩子。孩子旁边趴着李铁柱。
她蹑手蹑脚的走到旁边,双膝跪下,压低声音问道,“宝宝,看什么呢?宝宝为什么不睡觉啊?”
孩子扭过脸来,一只小手指放在嘴边,“嘘,我在看叔叔阿姨做游戏”,说完用手一指黢黑的夜空。很明显,孩子看的是对面楼。但是李秀竹瞪大眼睛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到。
对面一片漆黑。
3,
“这个下水管接头处有点儿老化了。你看这边,缝隙太窄,手伸不进去啊。需要把瓷砖打了,把这段管子切了,重新换。”水管工一通比划,详细讲解,生怕李秀竹听不明白。临了他报价1200元,并称得两天以后才能修。据说天气热洗澡的人多,下水出问题的住户也多,所以给了钱也得等着。
李秀竹不停的按手机,算算这个月的进出账,和下个月的支出项。然后想起来这钱刘继春得出,尽管他没住,但他是孩子爹啊。这样想着她手不由得按下了拨号键。
“呦秀竹啊,你想通了?”,电话那边一如既往的平静,在李秀竹听来甚至有些戏谑。
…………
等李秀竹挂了电话,看到那个水管工正蹲在客厅逗孩子。他一只手握着孩子的肩膀,另一只手在晃动一个棒棒糖。孩子被逗得嘎嘎直乐,两只手先是抢糖,抢不到,又去抢他的帽子。
如果那个男人是孩子爸爸该多好,李秀竹想着想着就涌起一股失落感。现在他连家里修水管的钱都不肯出。
“师傅你看我老公今天没在家,我跟他商量一下。如果我们修的话再约时间,你看可以吗?”
“行啊。”
“那我加一下你的好友,回头方便联系。”
“打电话就可以。我们平时忙,没工夫看微信。有啥事电话里说。”
“好的吧。那麻烦您跑这一趟了。谢谢了。”
李秀竹送走了水管工,靠在门里,眼睛空洞而茫然,脑袋里把能帮上忙的又懂水电维修的朋友想了一圈。
突然,电视自己开了,屏幕里是猪猪侠大闹魔怪城,小孩子最爱的动画片。
宝宝从屋里跑出来,拍着手大叫“猪猪侠,猪猪侠……”,狗也在一旁跟着蹦。
她顺手抄起遥控器,把声音调小,心想电视可千万别坏。一扭身,扔遥控器的工夫,看到孩子的玩具车从屋里开出来了。
那个电动玩具车刚好坐一个三五岁的小孩子,不按开关是绝对不会启动的。
她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车。电动玩具车停了,仿佛被她发现了秘密,突然吓呆在当地。
吓呆的其实是李秀竹。
这种奇怪事不是第一次了。
有回她在洗澡,水温忽然升高。有时半夜上厕所,热水器突然滴地一声儿,吓她一跳。她试过关闭。后来热水器又自己启动了。就像那个客厅的电视。
还有一次她在客厅看电视,感觉有人在看她。可当时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还有一次,孩子冲着墙哈哈大笑。问他笑什么,他小手一指墙,有个白头发的老伯伯。
4,
孩子姥姥李红灯和李秀竹一样,是个不服输的人儿。中年丧偶以后,自己经营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赡养公婆养老送终。她年轻的时候是妇女主任,一辈子除了墙上的主席像,没服过谁。
拉扯大大家里4个孩子后,她把家里的田卖了,每年在几个孩子家里住一段时间。
如果不是刘继春和李秀竹闹离婚,老太太现在应该在昆明湖边儿喂鸟儿呢。
现下她来了一个星期,已经基本和小区花园里溜孩子的几个老邻居都混熟了。
干农活儿、打麻将、编筐编篮子、养鸡养鹅养猪、腌酱菜、挖野菜,统统不在她话下,何况是带孩子呢。
老人很有信心,甚至织了半拉毛裤腿儿。她计划走之前,把娘俩的秋冬衣都给赶出来。尽管李秀竹一直强调城里什么都能买到。
5,
半夜一点,孩子忽然开始拉肚子。两个大人抱着孩子往医院赶。
走廊里,李秀竹问孩子姥姥李红灯,“你给他吃什么啦?拉成这样。”
“没吃什么啊”,老太太想了想,“哦哦,我想起来了,我们花园里聊天的时候,来了个卖冷饮的。但是我没给他买啊。”
“那他晚上吃了啥?你们几点回去的?”
“我,哎呀,我帮老李头追快递来着。估计是那一会儿谁给他吃啥来着。”
“你可真行啊。没给他整丢了。这两年丢孩子的事儿特别多,那人贩子防不胜防。”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我把你们姐弟4个拉扯大,我还欠你们的不成啊?”
两个人一拧身,各生各的闷气去了。
6,
当当当,有人敲门。李红灯打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三个人,其中有两个警察,另一个是社区的工作人员。
“您好老人家,我们是市刑侦大队的,有点儿事想问问您”,说着掏出了工作证,“您看咱们能进屋聊吗?”
“好啊好啊,进屋吧。”
“您是咱们小区的老住户吧?最近有没有看到过这个人啊?”说着,警察从包里掏出几页纸来,递给了李红灯母女,“最近一段时间有发现什么异常的事儿吗?”
异常?李秀竹想了想,异常也得有凭有据吧?她这些异常哪条也不够往外讲的,于是摇了摇头,“没啥异常啊”。
又一低头,咦,这人瞅着有点儿眼熟啊。她回忆了几秒钟,这人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又想不起来。
这时,在沙发上玩儿奥特曼的孩子开口了,“修水管的叔叔”。
一屋子人同时看向孩子,警察问道,“小朋友,你怎么知道是修水管的叔叔啊?你在哪里见到过他啊?”
孩子很开心的回答,“在家里,和花园里,他还给我冰激凌吃呢。”
几个人对望了一下,接着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啊?”
小孩儿把手往阳台一指,“他家就在对面。他半夜玩游戏我都看到了。李铁柱也看到了。”
李铁柱好似受了夸奖,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
两个刑警相视一笑,“好家伙,在逃12年,居然让个孩子认出来了。你可真是个勇敢的小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