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镇富裕起来之前,到腊月底便开始有人挨家挨户的乞讨,都是穿的破破烂烂的老人,他们有的瘸着腿,有的老得走不动了似的,在肩上搭个灰不拉叽的布袋子,每次他们走到门口,嘴里总小声念一句:“行行好……”
妈妈便会从房间里的匾子里拿出两个馒头,老人一边接过来,一边弯腰点头的表示谢意。把馒头放进布袋后,又走向下一家。腊月里,家家户户都蒸了馒头年糕的,老人一天下来,也会有满满一袋子的收获。
过了大年三十,出来乞讨的都不是要馒头年糕的,他们都要钱。
有人拿着长筒琴,咿咿呀呀唱上一个小曲儿。或者只是站在门前说句吉利话,拜一拜,就会收到红包。我妈都会在年前就换好一些零钱装在一个小盒子里,留着给正月里要钱的人。给的也不多,一个人三角五角的。他们也就欢天喜地的走了。
后来,小镇渐渐富裕起来,没有人再要馒头年糕了,他们都要钱。人们新年的愿望也一下子从解决温饱跳跃到一夜暴富。发财致富一下子占据了他们淳朴的心灵。
大年初五的财神日理所当然的成为小镇人最重视的日子,初四晚上一家之主都是边看电视边等着零点的到来,之前就把十三层的斗香搬到门口,鞭炮拆开引火的捻子摆在门前的空地上,两沓现金加上糖果糕点摆在条桌上,就等着准时准点的敬香放鞭炮接财神,他们都是揣着最单纯而淳朴的想法,诚心诚意的敬香,想着把财神第一个接到自己家,以保佑来年生意兴隆发大财。
十二点一敲,鞭炮声便从小镇的各个旮沓儿里腾空而起,四面八方的响声让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喜庆和希望里。夜空被绚丽的礼花照耀得如同白昼,斗香味儿,火药味儿弥漫在空气里。
这时候除了接财神的人,还有一群人奔走在大街小巷各家各户的门前,那是送财神的人。是乞丐的升级版。
其实就是一张印有财神像的塑料纸,有大有小,大的四开纸那么大,小的就十六开纸那么大。他们一张几角钱从批发市场批发过来,然后一家一张送过去,再说上几句恭喜发财,生意兴隆的吉利话。主人便接过财神,虔诚的将它摆在供奉菩萨的条桌上,然后给送财神的一个红包。
红包有大有小,最小不会少于十块钱,如果送的是这家收到的第一个财神,主人就会很开心的递上一个大红包,有六十,八十,甚至一百,以图个好兆头。
妈妈平时再节省,这一天也早早的准备好了红包压在香炉下面。送财神的人这一家送好就赶快奔往下一家,希望自己是第一个送财神的,那样的话,他这一夜的收入就很可观了。
小镇上的人突然这么阔绰起来,也许是刚刚富裕起来的小镇人还没想到其他的方式来表达他们喜悦的心情。
后来,送财神似乎发展成了一种职业。不再是年老体弱的老人的专利了,有更多的中年人加入。而且不仅仅在财神日这天送,有人从大年三十晚上就开始送财神了。
我家每年都能收到几十张大小不同,材质不同的财神爷,要是按这样的发财趋势,我家定是亿万富翁才对啊。
送财神的人络绎不绝,中年人,老年人,胖的,瘦的,高的,矮的,形形色色的人,有时像排着队等候着似的,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又来一个。而且钱给少了,他们会赖在门口不走。
我妈开始排斥这件事,每次看到身强力壮的男人来送财神,总是不给他们好脸色,给钱的时候嘟囔着年纪轻轻的不好好干活儿赚钱来干这种行当。后来我妈没事就干脆把门关上,拒绝收财神。也不知道财神知道我妈这样会不会一生气就不来我家了,哈哈!
还有些心怀鬼胎的人,见你家里没人,假装把财神送到条桌上而顺走敬菩萨的一沓现金。自从发生了几次这样的事后,小镇上的人开始谨慎起来,都慢慢的拒绝送财神。
大家似乎是适应了这种富裕的生活状态。原先那种因突然发财而引发的亢奋渐渐平息下来,红包不再包那么多钱了,先来的最多十块二十块,后来的人就给个一块钱了事。自然而然,送财神的队伍又慢慢缩小,现在送的人很少了。
不管过去多久,他们这一群人,永远在我的记忆里,他们奔走在大街小巷的足音永远留在小镇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