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洛特其人也,白发苍然,目似灵猫而夜能视物,身比耄耋而力若奔牛,三五健儿不能制,又剑术精绝,剑势连绵如长河挂落,身法腾挪入于无间,人皆叹服。
初,公自海上来,人莫识之。公不通大唐文字,无以交通,亦无钱物,终日但以渔猎为业,果腹而已。唯所负双剑,一者精铁,一者白银,虽文字莫辩,亦知铸造颇精。山野多草寇,有觊觎者,公皆斩之。一时之间,群盗慑服,所到之处山贼匿迹。
其后数年,公行至长安,出入市井,与人交接,语对如流。其时长安多胡商,形貌各异,然无类公者。人或问公来处,然则遍问胡商,公所言之利维亚,竟无知之者,公亦长嗟不已。
时开元初,括苍人叶法善以符术神验名世,传有役使鬼神之能,斩却龙蛇之举,人皆目为谪仙。公闻之,欲求一见,然则法善随侍帝侧,往来高蹈,人莫得见。或告法善止息观所,公星夜前往,观外亦有侍卫十数,隼目往来,终不能见公之形迹,而公已入法善室矣。
时法善挑灯将寝,见公推门入,徐引灯曰:“客何为者?”
公曰:“有一事欲求诸真人。”
法善见公形貌雄伟,兼之大异常人,当下凛然,曰:“客但言之。”
“闻公善出入青冥,知他界往来之术否?”
法善曰:“或知一二小术,他界之说,闻所未闻,其术安可知?”
公欲退,法善强留之。问及公之从来,公但言:“传送之术,瞬息千里只如反掌,然则往往多纰漏,故为余所不喜。他界之人,终因传送误入此界,徒呼奈何。”又及北方诸国兼狂猎事,法善惶惑不能言,公自退去。翌日,法善称病不能朝,明皇亲为慰问。
其后,法善病稍起,欲求公,终不可得。
后数年,公遍访名山观宇,高僧高道,往往与见。始而冀之,继而叹之,终而释之。归路既不可得,遂以酒色为业,每至囊中空匮,辄入深山,熊罴虎兕,往往有得,但以此抵酒钱尔。唯一事人皆怪之,公提剑而往,而所得之物,往往毛发焦黑,有如火烧,人以此问公,公终不答。
后二十年,人于长安复见之,异其容颜如旧。时明皇多方访求仙丹妙术,闻之大喜,遣入宫中。公不通礼法,剑履上殿,明皇亦许之。
明皇见公白发异瞳而色如青壮,问及公之寿数,公曰:“已见一百二十度春秋矣。”
明皇曰:“真人可有长生之术见教乎?”
公曰:“长生之术有之,然则知陛下之终不取。”
明皇曰:“朕心向道,其实甚笃,真人但以长生之术告之。”
公曰:“吾有一方,可致长生,吾亦受于此方。然则同受者,十之七立毙当场,又有十之二三或死于刀兵,或死于凶兽,余者如吾等,空度于世,香火传续,亦无能为。此方,陛下可受乎?”
明皇怒其大言,以为戏己,呼左右卫擒拿。公神色不变,但以右手作势,殿中轰然作声,一干侍卫如遭巨灵掌推,莫之能前。侍卫有善射者,蹶张发矢,正中公首,如射精铁,火光迸出,莫之能入。群情不及,公竟出之。明皇大索未得,转匿其事,是以公之行迹几于失传。
后十年,人于东海复见之,时公身侧有女姿若神人,挥手之间,天门洞开,其中混洞莫辩,公与女径入之,后不复见。时人呼为真仙。明皇知之,追悔莫及。
建元中,有客自长安来,以此事告余,余谨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