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神秘的花
今天是儿童节。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始终没有见到邻居的身影。尽管我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她一定是在外面被什么重要的事情耽搁住了,可是理智让我回归到清醒。那位慈爱的母亲,勤劳的建筑师已经失踪长达一天的时间了,这种前所未有的离家出走让我不得不为她的安危担心起来。我无法报警,人类警察的使命是将她灭门九族;我也无法亲自去打探她的消息,她生活的领域于我是完全陌生的。我们没有可以沟通的语言,甚至离开了这个特定地点,我和她迎面碰见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之前这位视家庭生活为唯一使命的女性楷模每次离家的时间都非常短暂,离开的时候一步三叹,简直和她的宝宝们须臾不可分离,而且片刻她就会飞奔回来,就像惦记着炉火上熬着面汤的厨娘。我经常见到的是这样的场景:女主人在自家的工地上不是忙着筑巢就是忙着哺育,一刻也不肯停歇。她那轻盈无比的身影覆盖在城堡上方,给这个尚在雏形的家族注入了多少的欢欣和活力啊!
时至正午,太阳放肆地在空中打滚,将无数火球抛下人间。我不时放下手头的工作赶到阳台,盼望抬眼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忙碌身影。可是,挂着她半截作品的屋檐下面空无一影,就像我空空荡荡的心。
昨天那两只黄鹂鸟般可爱的小家伙,有一只放弃了见母亲最后一面的机会,抱着对世间温情以怀疑的态度在尚未完工的房间门口竖起了心墙。它那身娇嫩鹅黄的肥肉时不时从四处漏风的墙壁挤了出来,颇像是躲在破木桶里晒太阳的犬儒主义者狄奥根尼。
另一个小家伙食欲更大一些,因此体型也倍加庞大。它此刻委屈地蜗居在半截房子里,无论怎样努力挣扎也缩不回去,只好在门口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任由太阳暴晒,原本娇嫩无比的皮肤很快就结了老茧,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妪。室外严酷的环境令它时不时陷入昏迷,在清醒的间隙,它想起了母亲絮叨的叮咛:不可以现在的面目示人。可惜当它明白过来已经太晚了,它的身体似乎迎风就涨,尽管它竭尽全力想重新回归隐居生涯,每次却都是徒劳无功。在昏迷之际,它仿佛看到母亲翩然飞来,用带着凉意的身体和双翅为自己挡住毒日的侵袭;仿佛看到慈爱的母亲正马不停蹄地给自己量身定做一间宽敞的大房子,使它能够像兄弟姐妹们一样,轻而易举地在整齐凉爽的墙壁上找到着力点,以吐出洁白无瑕的丝线,为自己打造一把漂亮的遮阳伞……可是,当它努力睁开眼睛,看到的依然是刺目的太阳身后那件漆黑滚烫的大披风。
我眼睁睁看着这个在儿童节被母亲遗弃的孩子陷入昏迷,却无能为力。
很多天以来,我习惯了长腿女郎在我眼前的城堡上空翩跹起舞,仅仅经历了一天的分离,我就有种恍如隔世的荒凉。她毫无征兆地抽身而退,坠入到无限遥远的回忆深渊,仿佛是一朵神秘的花,开在黑暗里。
2017.6.1午后